《疯狂原始人2》：生活化叙事之维下的现实回归与文明悖论
罗晴
《疯狂原始人2》在《疯狂原始人》的探寻启蒙之光、怀旧的主题基础之上，其内涵进一步向现实维度纵深发展。与常规化、公式化的动漫影片不同，《疯狂原始人2》以“去唯美化”为创作倾向，用生活化的语言与情节诠释了影片主旨。在《疯狂原始人2》中，主人公瓜哥带领家人寻获了“属于原始家族的明天”——仿若置于世界尽头的“世外桃源”，续作的主题是对第一部主旨的升华。《疯狂原始人》中的瓜哥曾坚信：“明天不是一个地方，它是看不见的”。[1]在“世外桃源”，菲尔代表的“文明”家庭与瓜哥代表的原始家庭格格不入，影片并未鲜明地表明矛盾双方的优劣，而是客观地描绘文明与原始的观念冲突，并凸显人类与自然之间存在的文明悖论。影片最后，三个族群的和谐共生既是美好的愿景，亦蕴含着人类关乎家庭、自然、科技三者的深刻反思和体悟。
一、生活化叙事：细节诠释生存之道
影片中充盈着浓郁的生活化气息。主人公瓜哥一家来到“世外桃源”，采取近乎野兽般粗鲁的方式恣意享用着农庄的瓜果。一方面，这与其原始的穴居生活方式密不可分;另一方面，該细节的呈现亦是将瓜哥一家作为“文明”家庭的对立面，通过放大两个家庭难以弥合的矛盾冲突，渲染跌宕起伏的叙事效果。
在《疯狂原始人》中，另一主人公盖的现代文明意识已得到了一定的显现，而在《疯狂原始人2》中，与菲尔、霍普的相遇、相认、相处再次拨动了盖内心渴求文明生活方式的心弦。然而，当盖钟情的对象小伊费力地用原始方式生火时、当盖看到小伊莫名其妙撞向镜子的怪异行为时，对彼此有着懵懂情愫的盖与小伊，随着现代文明的侵入而产生了或显或隐的隔阂与龃龉。
在菲尔的农庄中，林立的围墙表面上保护了个人隐私，但实质上其隐喻着阻隔心灵交流的障碍物。主人公瓜哥坚定地认为和睦融洽、充盈爱意的家庭必须抱团入眠;而菲尔的家训“隐私能促进个性发展”却与这一理念迥然相异。当得知每一个人都会拥有属于自己的房间时，原始家庭的表现不尽相同：坦克的新奇与激动，盖的欣然接受与暗自慨叹，瓜哥的抗拒与不适。当夜间小伊试图隔墙与盖谈心，敢于冒险、无拘无束的天真女孩开始静静忖思关于“隐私”的问题。在原始家庭亲情氛围熏染下，小伊无意中已接受并享受着全家人相伴的甜蜜与快乐，但之后发生了她与晓晓相遇这一与“文明”的邂逅，赋予了小伊新的认知和审美感悟，她期望在与盖的交流中觅得解决困惑的答案。主人公瓜哥无法理解菲尔设立的家训，对这些横亘于他与家人之间的阻隔之墙深感不满，他忖度着菲尔所代表的“文明人”究竟有何意图，是否意味着将要拆散他亲密无间的原始家庭，最终他忍不住向妻子倾诉，而片中妻子的回应饱含现实意味——在这里胜于与动物抢食的风餐露宿生活。瓜哥的家庭理念是外露而明显的，对盖的厌恶和反感源于担心女儿小伊会离他而去;而菲尔的家庭理念则是内隐而矛盾的：一方面，影片中多次强调“隐私”这一核心主题，这体现在私人独立房间的设立，在瓜哥的质疑中，菲尔表示这是他解决家庭矛盾的最好办法;另一方面，强调个性解放及持有隐私价值取向的“文明”家庭，却对女儿晓晓采取了全方位封闭式的保护，这种家庭之爱仿若千斤重担。晓晓与小伊初见时的新奇、激动便是两个异构家庭存在理念差异的真实表现。相较于内向羞怯的晓晓，性格开朗外向、富于冒险精神的“洞穴妹”小伊拥有更丰富而全面的生活体验和情感认知。片中小伊脱口而出“那这个农庄就是你的洞穴”叩动了无数观影者的心弦。小伊轻松地介绍着自己身上每一处因受伤而留下的伤痕都是冒险的勋章，亦是体验未知乐趣的必然结果。
无论是原始家庭，亦或是“文明”家庭，影片中家庭间的矛盾冲突隐喻着现代家庭内部的教育和人际交往问题。当菲尔在饭桌上将小伊、晓晓、盖三人之间的关系点明，并借助瓜哥对盖、小伊的去留决定来转移矛盾焦点时，瓜哥和盖感到强烈不满，此前埋下伏笔的香蕉事件冲突升级，瓜哥为了泄愤吃掉了庄园全部的香蕉，眼看一场人类与自然冲突所导致的危机就要逼近。
二、现实性悖论：以危险侵袭揭示文明冲突
贯穿于影片不同维度冲突的根源是三重文明悖论。论及第一重悖论，便是人类对科技的过度依赖，某种意义上并未实现人们节约时间的便己目的，相反，却是浪费时间的碍己结果。[2]原始家庭中的小儿子坦克将对科技的依恋与沉迷表现得淋漓尽致。坦克初涉农庄，即被一扇窗户深深吸引，情不自禁地脱口而出"window"，英文中"windows"除指窗户外，也指电脑操作系统，片中坦克的画面镜头并不多，呈现给观众的几乎都是他对于窗户的痴迷，隐喻着透过窗户看世界是他感知外部的唯一方式。更有甚者，当铁拳猴来袭，两个家庭逃离庄园时，坦克循着果篮的味道去解救菲尔、盖和瓜哥时，他已然不习惯用肉眼来观察世界，于是近乎疯狂地拆下霍普的果篮框，将其作为窗户的替代物——创作者通过窗户对虚拟网络世界的映射与讽刺让观众不禁莞尔。在影片结尾，当晓晓、小伊一行人来到一个野外洞穴时，其中的野兽出于保护幼崽的本能所表现的凶狠与愤怒被晓晓深刻而真切地感知到，她悉心地向其表示出友好相处的意愿，最终晓晓的善良温柔感化了状如“凶神恶煞”，实则“温顺慈爱”的野兽。此情此景，坦克对比自己透过“窗户”观察世界与晓晓用心去感受大自然，鲜明的反差触动了他天真坦率的内心，也让他真切意识到真正的美是需要用肉眼去观察、用心灵去感知，这远非科技的便利所能替代。影片通过描述坦克的觉醒与成长，自然与科技相和谐的主旨得以进一步升华，在无形中消解了第一重悖论，创作者由此诠释了用心感受世界的价值和意义。
第二重悖论是个性解放至上与家庭和睦至上之间的悖论。影片中“文明”家庭片面强调隐私，一定程度上忽视对和谐家庭关系、人际关系的营造，从而使家庭成员之间不可避免地产生隔阂和矛盾[3]，而本片更深层次的悖论是存在于“隐私”观点内部的矛盾，这集中体现在“隐私”观点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诠释着个体的个性解放，具有一定的思想进步性，而另一方面，这种解放思潮正在逐步走向异化，无论是片中菲尔一家用高高的围墙来保护女儿，还是女儿逃避家庭矛盾、独处洞穴之中，都在不同维度上展现了大众对个性解放的曲解与误读。
影片的第三重悖论便是人类改造自然的過程中，也遭受着自然的报复。影片中，两个家庭迫于铁拳猴、怪兽的报复，慌忙逃窜，实则隐喻着这一切皆是人类过度改造自然、破坏生态平衡的必然结果。贯穿于该片始末的香蕉是一大伏笔：影片前半部分，“文明”家庭乘船途中涉及香蕉的片段只是模糊地一带而过，菲尔自豪地展现其凭借一己之力实现了家园从荒漠到绿洲的质的飞跃，创造性地运用智慧将山上之水引至农庄，殊不知，这在本质上破坏了铁拳猴的生态环境，枯竭的河流无法滋润香蕉的生长，这也为每晚铁拳猴来农庄寻觅香蕉埋下伏笔;而将影片推向高潮的是危机的真切来临，此时，小伊的机智、勇敢与霍普的胆怯、任性形成鲜明对比，出于“文明人”的高傲自得，霍普在面对小伊一家时，总表现出居高临下的优越感。然而危急时刻，小伊、晓晓的勇敢和善意改变了霍普的认知和态度，最后，霍普接受了原始人的生活方式——相拥入睡，也对自己的任性行为表示歉意。
该片所描绘的成长不专属于孩童，霍普、菲尔、瓜哥等成年人的成长亦在片中结出硕果。一方面，影片通过猴群对人的审判，将这一矛盾直观暴露，以戏剧化的手法揶揄了文明社会自以为征服了自然的荒诞性;另一方面，影片大量着墨于生命危亡时，家人间袒露心声、勇于反思的温情场景。并且，雷霆姐妹的出手相助的情节，是对常规性动漫电影的突破和飞跃，也是对主人公小伊正直美好形象的着力刻画与表现——小伊借寻找柴火之机疯狂发泄不满，其母悉心劝解：以前每受一次伤都会留下一个伤疤，而这一次伤得很深却没有留下伤疤——那是因为你在乎它，这是你战斗的力量！影片镜头在盖、小伊、铁拳猴的往事回忆和融洽现状间来回切换，表现出人类与自然从冲突对立到相融共生的情感主题。
三、成长式哲思：自由与凝聚力的交融相生
成长，作为普罗大众人生普遍且必然的阶段，具有很强的文化隐喻性。影片中，如果没有这场危机横亘于小伊与盖，原始家庭与“文明”家庭之间的鸿沟便难以逾越。主人公盖便不能真正静下心来涤洗浮华，叩问灵魂;而菲尔与瓜哥就不会于互相指责间顿悟各自予以孩子的沉重父爱，顺利脱险后，异构家庭选择和解。影片中最具有变革性的隐喻事件便是大家合力将围墙掀倒，这一场景升华了影片主旨，诠释着追求个性解放与凝聚集体合力之间的紧密关联与深刻内涵。[4]
此外，影片结尾，铁拳猴也成为了人类的邻居，大家庭的相融共处让主人公瓜哥改变了最初的想法，虽然不舍，依旧选择支持女儿小伊与盖独立闯荡，影片末尾瓜哥第一次称呼盖为“儿子”，真切呼唤中饱含着主人公对家庭束缚观念的释然。
结语
这部具有现实主义风格的动漫电影在一定意义上诠释了“原始”与“文明”观念的现实矛盾和冲突，创作者运用隐喻的手法、幽默的电影语言表达方式，为观众呈现合家欢电影的大团圆结局同时，以开放式的结尾予以观影者留白式的思考空间。可以确信，当下和未来仍会存留旧的文明悖论或产生新的文明悖论，其间甚至会有冲突与分歧，而与这一切的和解之道便是人类与自然的和谐共处以及人类对科技的理性运用。
参考文献：
[1]季狄.《疯狂原始人》的隐喻叙事[EB/OL].（2017-08-12）https：//www.doc88.com/p-1923536345710.html.
[2]张晓.动漫电影《疯狂原始人》的故事结构及叙事方式探讨[EB/OL].（2019-12-12）https：//www.doc88.com/p-7008729894575.html.
[3]刘颖，李娟.动漫电影《疯狂原始人》的故事结构及叙事方式探讨[ J ].电影评介，2015（13）：51-53.
[4]陈进武.启蒙之“光”与“合家欢”式的怀旧——动漫电影《疯狂原始人》的叙事张力[ J ].东岳论丛，2014，35（03）：103-1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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