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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前有棵桃花树

2021-12-12 11:16:54公文范文
米来1下了火车,寒风凛冽,陈香裹紧了羽绒服。手机在口袋里叮当响,陈香伸手按了拒听。农历二十八,再过两

米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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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了火车,寒风凛冽,陈香裹紧了羽绒服。手机在口袋里叮当响,陈香伸手按了拒听。农历二十八,再过两天,就是春节。省城火车站内外,挤满回家过年的乘客。有的拖儿带女,有的肩扛手提,有的把手机举在耳边,声嘶力竭地叫喊。他们一个个紧抿双唇,锁住眉头,那种紧张、焦虑、张皇的样子,在冬季灰蒙蒙的背景下,让陈香觉得不像是返乡过春节,更像是为了逃难争先恐后前赴后继。

陈香被人流裹挟着出了火车站,口袋里再次叮当作响。陈香把手机拿出来,懒得看一眼,直接关机。黑车司机、小旅馆中介蜂拥而上,陈香老练地突围出来,独自步行了一段距离,招手上了一辆出租车,进了预订的如家旅馆。

于晓蝶是如家的会员,陈香用她的会员号订房,可以享受八五折优惠。陳香挑选了二层楼梯拐角的房间,用房卡刷开了房门。

仿松木的地板,橘黄色的一面墙壁下,一张双人席梦思床。床上铺着碎花的棉布床单和床罩,看上去松软而又洁净。床罩上趴着一只毛茸茸的棕熊抱枕,在柔和的灯光下显得格外温馨。就像广告里说的,有一种像家的感觉。陈香在心里感叹。想到那个神秘的约会,她心跳顿时加速,难道就在这个如家一般的房间,会有惊悚的故事发生在自己身上?

陈香是来赴网友约会的,是那种暧昧的男女之约。她坐了一个白天的火车,从遥远的沿海城市,来到老家石镇所在的省城。从省城到石镇,只有不到一个小时的车程。如果用订房的钱打一辆出租车回家,或许可以剩下几元零头。下了车之后,陈香如果不想直接回家,可以去巷子深处的凤婶家,吃一碗绿油油的青团。以往每一次回老家,于晓蝶早早地等在那里,看见陈香的身影,即刻站起来笑骂:贱货回来啦!陈香扔下行李,扑过去撕她的嘴,笑着回骂:贱货在等谁呢?又打又闹直到凤婶的夜店关门。于晓蝶于晓蝶,就是因为这个于晓蝶,陈香才迫不得已选择与那个叫帝诏的网友约会。

帝诏其实是于晓蝶的网友,只不过于晓蝶与帝诏交往时,盗用了宸香这个网名。宸香本是陈香的网名,宸香与帝诏网恋快一年了,陈香本人一直被蒙在鼓里。直到半年前,于晓蝶突然在微信里告诉陈香,她在网上交了新男友,她用的网名是宸香。陈香当时并没在意,她不再是当年和于晓蝶一起沉迷于游戏的卫校女生。两人那时好得像连体人,经常共用一个账号。她们的网名很多,不分你我乱用一气。不过于晓蝶常用的是羽蝶,陈香常用的是宸香。于晓蝶在微信里说,她和帝诏网恋的事,可能被罗崇基发现了。

罗崇基是于晓蝶的男友,他们从初中就开始早恋。中间分分合合,即使两人分手,每当于晓蝶有了新男友,罗崇基又开始纠缠不休,常常带一伙人把新男友堵住,三拳两脚把对方打翻在地。或者用一块砖头,直接拍在对方脑门上。

于晓蝶害怕罗崇基,直到上了卫校,罗崇基参军去了部队,于晓蝶才从恐惧中解脱出来。谁知毕业的时候,罗崇基复员回家,又开始追求于晓蝶。这个时候的罗崇基,仿佛脱胎换骨一般,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他不再是那个剃了光头,一身痞气的样子。他蓄了平头短发,穿上了白净的衬衫。最主要的是,他收敛了粗暴的性情。在于晓蝶面前他变得温柔体贴,甚至低声下气。

当于晓蝶毕业后,面临找工作的困难时,罗崇基求他做村主任的叔叔帮忙,托了很多关系,让于晓蝶进了石镇中心医院。

于晓蝶的妈妈罗爱莲,与罗崇基的父亲同宗,罗崇基叫她姑姑。于晓蝶的父亲是石镇中心医院的药剂师,是个来自外地的大学生,平常沉默寡言,很少有人叫他的名字,大家都叫他于药师。于药师娶了罗爱莲,只上过小学的罗爱莲不觉得高攀,反而觉得是下嫁。罗姓是石镇第一大姓,凡是姓罗的女人,都觉得自己是石镇的公主,比任何女人都要高一等。于晓蝶之所以和罗崇基早恋,就是出于罗爱莲的怂恿和鼓励。罗崇基的父母在省城开饭店,罗崇基在石镇上初中,罗爱莲主动邀请他到家中蹭饭。罗崇基的父母经常给儿子寄东西,书本玩具巧克力还有手机平板电脑。罗崇基用这些东西讨好罗爱莲和于晓蝶,无论罗崇基和于晓蝶怎么闹分手,在罗爱莲看来都是小孩子打闹,她一直把罗崇基当作未来的女婿。当罗崇基帮于晓蝶落实工作之后,两家大人就一起吃了定亲酒,两人有了婚嫁之约。

于晓蝶对陈香说:宸香本来就是你的网名,你帮我继续与帝诏维持交往好吗?

难道你想脚踏两只船?你既然想与罗崇基结婚,就不要再花心乱玩,不理那个帝诏就得了。

罗崇基这个人很危险,我才不想嫁给他。于晓蝶说得咬牙切齿。

我早就不玩游戏了,再说你让我与帝诏交往,难道不怕我中间插足吗?

帝诏是属于我的,谁也插足不了。这只是权宜之计,我是为了迷惑罗崇基。我害怕他查下去,会对帝诏不利。于晓蝶说得贴心贴肺,仿佛帝诏是陈香的亲人。

我可没有时间陪你瞎玩,我跟你不一样。你是事业编制正式工,我在私人医院打工。我一天到晚忙死了,还要经常值晚班,哪有时间帮你做那个事情?

我不管你有没有时间,账号密码都告诉你了。将来你就会明白,你不帮我是应该的。于晓蝶的话怪怪的,让陈香觉得莫名其妙。

那次微信通话之后,于晓蝶突然与陈香中断了联系。陈香护理的老年病房,有24张床。量体温,翻身,给药,记录,处理突发事件。按照程序来一遍,连上厕所的时间都没有。陈香回到病房,就把于晓蝶的交代抛到九霄云外。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半个月之前,罗崇基突然出现在陈香面前。

罗崇基穿着一身脏得像牛皮的牛仔衣,骑了一辆摩托车,浑身上下都是泥水。当他摘下头盔时,乱糟糟的头发耷拉下来,发出难闻的气味,似乎刚从垃圾场出来。

罗崇基说他是来找于晓蝶的,他问陈香于晓蝶有没有来找她。陈香吃了一惊,连连摇头说:没有,我很久没有和她联系,出了什么事?

罗崇基看陈香的表情,不像是装的。他用沉重的眼神盯了陈香一眼,恨恨道:于晓蝶跟野男人跑了,等我找到那个帝诏,我要亲手杀了他。说完脚下一踩油门,摩托车离去的瞬间,罗崇基回了一下头。那阴森森的目光,就像一把刀刺向陈香。陈香下意识后退了一步,后背全是冷汗。

难道于晓蝶真的跟那个帝诏私奔了?怪不得许久没有她的信息。于晓蝶怎么那么傻,竟然会跟一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私奔?谁知道这个帝诏的面具后面,会不会是一个狡猾的骗子,会不会是一个凶残的在逃犯,或者是一个丑陋的大叔,甚至可能是一个吸毒者、艾滋病患者?

陈香用微信、QQ联系不上于晓蝶,给她打电话关机。她想起于晓蝶告诉她的游戏账号,或许只能用这种办法试试。如果于晓蝶真的跟帝诏在一起,那么陈香就可以找到她了。

陈香用宸香的身份刚刚登录游戏,帝诏迫不及待地打招呼说:好久不见,你去哪里了?

陈香发出一个惊讶的表情,试探道:我就在你身边……

帝诏哈哈大笑:好啊!什么时候现身?我等不及要见你!

陈香有些迷惑,难道于晓蝶没有和他在一起?如果在一起的话,他早该知道陈香的存在。那么于晓蝶去了哪里?陈香又一想,或许于晓蝶和帝诏见面后,发现帝诏并不是她想象中的人。于晓蝶想离开,被帝诏关起来了。帝诏假装没有见过于晓蝶,他急切约陈香见面,是不是想杀人灭口?

陈香想到这里,不寒而栗。然而与帝诏的言谈,让陈香有一种熟悉甚至亲切的感觉。或许于晓蝶并没有去找帝诏,她只是找了一个地方躲起来了。陈香本不想与帝诏继续交往,可是帝诏身上仿佛有一种魔力,陈香不由自主被他吸引。尤其是值夜班之后,回到与同事合租的房间。同事已经起床走了,陈香筋疲力尽地躺在床上,听着屋外喧闹的声音,感觉如此的寂寞和孤独。她下意识点开游戏页面,帝诏仿佛就等在那里。他一再强烈要求见面,陈香竟然鬼使神差般答应了。陈香对自己说,帝诏和于晓蝶交往,或许知晓于晓蝶的一些隐情。她是为了于晓蝶,才答应与帝诏见面。

2

陈香选择在省城和帝诏见面,是经过深思熟虑。假如帝诏不是一个坏人,见面之后,陈香可以给家里采购年货,然后回家过春节。毕竟是见一个陌生人,陈香不可能不设防。

陈香买了一个针孔摄像头,安装在房间进门正对面位置,一个挂包包的衣帽架上。她还给哥哥陈铭预订了一个房间,就在楼下的同一个位置。陈铭在深圳的一家AI公司上班,他本来需要加班。在母亲再三的要求下,他才请假回家过年。他乘坐的航班恰好是同一天到达省城。

陈香布置完一切,这才躺在床上,漫不经心地把手机打开。她点开哥哥的微信头像,写上:快报警,有坏人,我住你楼上房间。陈香告诉自己,她必须把手机拿在手里。一旦开门,发现帝诏不对劲,她就按下发送键。哥哥看到信息之后,肯定会冲上来救她。即使帝诏逃跑了,摄像头也会拍下他的样子,帝诏最终会被警察抓住。

陈香刚刚写完,保存在草稿里,母亲的语音微信就追了进来:我打你手机半天,你怎么不接电话?

如果不是与帝诏见面,陈香不会回家过年。同龄人结婚的结婚,生孩子的生孩子,除了于晓蝶,她回家已经找不到说话的人。如果于晓蝶不出意外,今年春节无论如何都会与罗崇基举办婚礼。母亲再三再四要求陈香和哥哥回家过年,无非就是老调重弹,让叔叔阿姨舅舅姑姑左邻右舍带他们相亲。陈香才25岁,哥哥28岁,在城市里并不算大龄。可是只要回到石镇,她和哥哥陈铭就成为大家的谈资。仿佛他们兄妹是一对老怪物,再不结婚就会为害一方。既然如此,陈香何必回到石镇呢?让陈香奇怪的是,向来脾气倔强的哥哥,这次也乖乖听话回家。难道他真的打算屈服,愿意接受父母给他在石镇安排的相亲?

陈香点开母亲的头像,用语音和母亲通话:我不是早就告诉过你,我买的是晚上的火车票?你打我手机的时候,我正忙着排队进站检票呢!

你现在已经上车了吗?母亲的声音又惊又喜。

我已经上车了,现在正在座位上。我昨晚通宵加班,现在想睡觉。你天亮的时候,再打电话叫醒我。我坐的是过路车,我怕自己睡过站了。

母亲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她在电话那头连声答应:好好好,上车了就好。你睡吧睡吧!天亮我再打电话叫你。

陈香之所以这么说,是为了多重保险。一旦有什么意外,天亮之后,母亲打电话如果没人接听,她一定会着急找陈香。再三联系不上,她会选择报警。

做完这一切,剩下的事情,就是等那个帝诏。百无聊赖之中,陈香点开同学群。同学群里的同学,都是从小学到高中甚至卫校的同学,真是号称千年的同学。留在石镇的同学,大部分都结婚了。只有几个外出打工的,和陈香一样还在单身飘着。

陈香刚在群里露面,群成员纷纷@陈香:回家过年吗?

正在火车上熬着,如果顺利的话,明天到家。陈香敷衍。

群里立刻飞出各种表情包,有欢迎回家的横幅,有呼啸的惊天雷,有献花的,有放鞭炮的,还有送宾利的。

即使是虚拟礼物,也弄得陈香有些激动,她开玩笑地说:我不要宾利,普通車就可以。说好要一路放鞭炮,车上堆满玫瑰花。

微信小窗弹出一条消息:如果不介意,把车次车厢号告诉我。我亲自开车去火车站接你,一定给你制造惊喜。

发消息的是罗崇基的堂弟罗崇立,罗崇立比罗崇基小一岁。他个子不高,性格也不像罗崇基那么张扬。他的模样却几乎和罗崇基没有什么区别,陈香经常把他们俩认错。

罗崇基曾经把陈香和罗崇立拉到一起,加上于晓蝶组成四人派对,他想把罗崇立和陈香促成一对。陈香哪里敢接招?凡是跟罗家有关的人或事,她唯恐避之不及。

开玩笑啦!我有车接。

谁这么幸运,能给你做车夫?罗崇立酸溜溜地追问。

我们在省城聚会,都是卫校的同学。

如果没有男生,我可以做护花使者。罗崇立不死心。

陈香只好继续说谎:我们还没有定,正在商量讨论。

就在这个时候,陈香隐隐听到门外有脚步声。她顿时退出同学群,点开了保存给哥哥的微信草稿,绷紧了神经听着外面的动静。

脚步声停在门口,有人在敲门。轻轻的三下,动作轻柔得像绅士。陈香下了床,蹑手蹑脚来到门边。可惜旅馆的门没有装猫眼,她看不到外面的人。外面的人又轻敲了两下,陈香的心提到嗓子口。她头有些发晕,冷汗顺着腋下流了下来。她右手握着手机,左手握住门把手,她感觉嗓子在冒烟。

谁?她嘶哑地问。

是我!外面的人回答。

陈香感觉这个声音很熟悉,她将门拉开一条缝,保险链条还扣在门上。一旦帝诏是个凶神恶煞的歹徒,她可以立刻把门合上。

出现在陈香面前的人,并不是帝诏,而是她的哥哥陈铭。陈香赶紧把门打开,惊讶地瞪着哥哥,用审问的口气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陈铭仿佛不认识陈香,也是一脸惊讶地看着她。他目光锐利地向屋里扫了一眼,仿佛看穿了自己的妹妹:你不是告诉我说,你的火车明天早上到省城吗?

我卫校同学聚会,临时改了火车票。陈香支支吾吾搪塞说,我给你预订的房间在楼下,你怎么找到楼上来了?

我在前台报了你的名字,当然知道你的房间。你一个人住吗?

陈香心虚道:当然,你要不要进来查房?

如果不是做贼心虚,干吗让我查房?你不说我不打算进去,你这么一说,我偏要进去查查。陈铭说着走了进去,装模作样看了看卫生间。

陈香心里着急,担心帝诏这个时候过来。她强作镇定,把哥哥往外推:这是女生房,我有私事要办,哥哥先下楼回自己房间吧!

陈铭下楼之后,陈香重新把门关上,搭上保险链。想到哥哥已经入住,陈香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紧张的神经松弛了不少。

陈香在镜子前坐下,一边端详镜子里的自己,一边想:假如帝诏不是一个坏人,而是一个像哥哥一样的帅哥,她该怎么办?想到这里,她的脸突然有些发烫。

陈香正胡思乱想,期待的敲门声再次响起。陈香飞快地站起身,对着镜子整理了一下头发,迅速来到门边。她定了定神,轻轻拉开了门。

站在门口的是服务员,给房间送垃圾袋。陈香失望地开门,有气无力地说了声:谢谢!接过垃圾袋,重新把门关上。

陈香继续等待,陈铭发微信问:要不要出去吃晚饭?

陈香回复说:不饿,你自己去吃吧!

陈香干脆打开视频,坐在床上看热播剧《三十而立》。不知道看了多少集,敲门声终于再次响起。经过两次演练,她已经不再慌张了。她的心却有些发急,顾不上问话,把门打开了一条缝。

3

陈铭独自外出吃饭,当他提着一盒饭上楼,敲开妹妹的房门时,又看见她惊恐的表情。

陈铭皱起了眉头:你怎么回事?就像惊弓之鸟,我有那么可怕吗?

陈香看了看时钟,半夜12点多,看来帝诏不会来了。她接过盒饭,打了一个呵欠,掩饰有些失落的心情:说好卫校同学聚会,网上讨论到现在,又突然改时间。

陈铭深邃的目光盯着陈香: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陈香打开饭盒,快速扒了一口饭说:我能有什么事?刚刚看了一个恐怖片,吓死我了!

是吗?什么鬼片?陈铭抢过手机,手指敏捷地滑动。

陈香上去抢夺,陈铭转了一个身,陈香扑了一个空。陈香叫道:哥哥……声音里带了哭腔。

好啦,还给你!陈铭把手机扔还陈香,问:明天几点动身回家?

我要睡懒觉,中午起床。吃完午饭后,哥哥陪我去买年货,然后去长途车站。还有,哥哥要送我新年礼物啊!陈香有些撒娇地说。

你想要什么?

我还没想好呢!

陈铭假装恼怒道:二十好几的人了,还好意思讨礼物。要是在从前,你都生几个崽了。

你好意思说我,你去照照镜子……

陈铭赶紧举手投降:好好好,等你想好了,我给你买礼物。一边说一边逃出去,随手把門在身后带上。

陈香是被走廊里的脚步声吵醒的,睁开眼睛一看,房门竟然开着,天已经大亮。从门口经过的旅客,都用好奇的目光瞟一眼她的房间。陈香瞬间清醒过来,跳起来关门,才发现扣好的保险链,从中间断开了。陈香顿时魂魄飞了起来,摸了摸身体,似乎没有异常。转身去找手机,从枕头到床罩翻了个遍,手机不见了。陈香慌忙去看小背包,幸好钱包信用卡身份证都在。

陈香慌了神,拿起床头座机打给陈铭:哥哥,我房间进了贼,我的手机被偷了。陈香的牙齿颤抖得咯咯响。

陈香的恐惧通过电话线传过来,陈铭扔下电话,三步两步冲上楼,紧张地问:你人有没有受伤?

没有,钱包证件都在,就是手机丢了。哥哥,我要不要报警?陈香的牙齿不颤了,身体仍然在抖。

当然,我打110,你通知前台。陈铭冷静地说:然后打电话给电信营业厅,给你的手机卡挂失。

警察查看了监控,拿走了断裂的保险链,提取了房间里的脚印,把陈香兄妹、前台和曾经给陈香房间送垃圾袋的服务员,都带到了派出所询问做笔录。

陈香认为这不是普通的盗窃,她怀疑是帝诏偷走了她的手机。想到于晓蝶的失踪,陈香再次浑身战栗。这个神秘的帝诏半夜潜入她的房间,她竟然丝毫没有察觉。帝诏可以用利器绞断门上的保险链,也可以把利器架在自己的脖子上。想到那冰冷的利器,陈香浑身鸡皮疙瘩。

陈香毫无保留把自己的怀疑以及和网友约会的秘密和盘托出。网警按照她提供的游戏页面,登陆宸香的账号,根本找不到宸香与帝诏的谈话记录。网警与游戏平台管理者取得联系,在成千上万的玩家当中,找出好几百个宸香与帝诏。然而在陈香提供的时间段里,没有一个帝诏与陈香提供的宸香账号有交集。

案件没有顺着陈香的思路走,警方前几天接到一个报案,有一个旅客在如家另外一家连锁店也丢了手机。警方初步认定,这是一起普通的手机盗窃案。至于于晓蝶失踪案,该由石镇的地方警察立案处理。

从派出所出来,去电信营业厅申领新卡,又去银行解绑信用卡,折腾到下午三点多。陈香有些筋疲力尽,她用央求的口气对陈铭说:哥哥给我买个苹果手机吧,就当给我的精神补偿!

陈铭黑着脸,紧锁着眉头,一声不吭进了手机店,径直刷单买了一部新款苹果7手机,递给了陈香。

陈香把新卡装进去,点开手机。看着崭新的屏幕亮起来,她的心情也渐渐好起来。她把手机紧贴在胸前,微闭着双眼,脸上漾起幸福的涟漪。自言自语道:我真是因祸得福,丢了一部烂手机,得到了一部苹果。这一夜的惊吓,值得!

母亲的电话追了过来,为什么老不开机?老娘差点报警了。陈香嘻嘻哈哈解释,手机被偷了,哥哥给她买了新手机。母亲听说兄妹俩在一起,一颗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兄妹俩打车去大市场,给父亲买了一件夹克和一套保暖内衣,给母亲买了人参、燕窝和染发剂。爸爸每天大早上站街上卖油条,说穿上保暖衣暖和多了。妈妈嫌保暖内衣太厚,一直放着不穿,这次就不给她买了。妈妈说她长白头发了,晚上老出虚汗,我猜想妈妈是不是更年期了。我们另外再买几箱白酒、几箱干果和几盒巧克力,家里留一些,剩下的做礼品,提去给几个叔叔姑姑舅舅阿姨家拜年。

陈香仿佛念经似的,一边采购一边絮絮叨叨不停地说着。陈铭一声不吭在后面跟着付钱,一边接过东西拎在手上。陈香忽然停下来,回头突兀地说:哥哥,我觉得这个案子,不像警察说的那么简单。

陈铭仍然没有作声,仿佛没有听见陈香的话,脸色现出不悦的颜色。

陈香继续说:小偷剪断防盗链,就为了偷一个破手机?我觉得警察在敷衍了事。

警察不是说了吗?小偷瞄准的是手机捆绑的各种链接。手机可能不值钱,可是支付宝、大众点评等捆绑的银行卡信用卡值钱!

我的银行卡没有存款,信用卡透支额度不大。

如果小偷破解了你的密码和身份信息,他會在所有银行给你开新卡,然后在各大电商那里刷卡,一个晚上可以刷一百万。陈铭面无表情地说。

陈香被镇住了:真的假的?小偷既然偷的是钱,为啥要删掉我网络游戏上的好友和对话历史记录?

你打游戏,交网友,是你的权利。你滥交,甚至吸毒,自甘堕落,我都不会干涉。我拜托你,不要把我和家人牵连进去!陈铭终于按捺不住,大声呵斥陈香。

谁吸毒滥交啦?大庭广众之下,陈香第一次被哥哥训斥,委屈得红了眼圈。

你不滥交?在旅店与网友约会,算不算滥交?你不是十三四岁的小姑娘,你用脑子想想。万一不测,会有什么后果?传到爸妈耳朵里,会把他们气死。陈铭低声吼道。

你不说,我不说,爸妈怎么会知道?

你不是告诉警察了吗?

警察应该会保密吧!陈香讪讪道。

警察只对外保密,对内可不保密。在我们回家之前,石镇的警察早就全部知道了。你说,还有保密可言吗?

我又不是真约会,我是为了于晓蝶啊!陈香争辩说。

你不要对我说,你回去对爸妈说,对石镇所有的人说。陈铭冷笑。

陈香赌气道:我才不管他们怎么说,我又不打算在石镇生活。

4

出租车出了省城,上了通往石镇的高速公路。过了一座又一座大桥,曾经波澜壮阔的湖面,变成一望无际的沙洲。湖面微缩成一个一个的小湖,就像一面又一面小镜子,在夕阳的照耀下泛出波光。暮色渐渐降临,天色暗淡下来,石镇在沙洲的那边依稀可辨。随着一声惊雷般炸响,一枚二踢脚呼啸着撕破夜空。惊飞的水鸟从湖面上腾空而起,又像秋风中的落叶,纷纷扬扬洒落在沙洲上。

陈香有些兴奋,她忽然想起小时候过年,她跟在哥哥屁股后面捡散落的鞭炮。哥哥站在梯子上贴对联,她在下面端着糨糊。妈妈在厨房里熬制麦芽糖,爸爸提着大米去巷子口换爆米花。一群小孩围住巷口,加工爆米花的人把袋子套好,踩下阀门,“砰”的一声巨响,整条巷子飘逸着爆米花的香味。陈香痴痴地望着窗外,忽然往前伸手拽了拽坐在副驾驶座上的陈铭说:哥哥,你说妈妈今年会做米糖吗?

陈铭把她的手推开,对她的问话不予理睬。

陈香讪讪地把手收回,往后靠在了座位上,哥哥还在生陈香的气。以前回老家,陈香都是坐长途中巴。一张车票30元,即使春运期间价格翻倍,两个人也不过120元。谁知哥哥不和她商量,径自叫了一辆出租车。司机听说去石镇,连连摇头说:不去不去。

陈铭蛮横地拦住车说:你如果拒载,我投诉你!

司机无可奈何地说:兄弟,不是我要拒载,我的车进不去石镇。即使能进去,返回也要跑空。油钱加高速费,我亏大了。你投诉我,我也冇办法。

陈铭说:不打表,你说多少钱?

司机伸出四个指头:400块。

陈香拦住哥哥:咱们坐中巴去,干吗浪费钱!

陈铭打开后备厢,把大包小包扔进去。拉开车门,坐到副驾驶位置上,对陈香说:你不怕中巴上有人嚼舌头,我耳朵可不愿意被污染!

往返省城和石镇的中巴上,基本都是石镇的熟人。哥哥之所以不计代价打出租,是为陈香着想。

陈香心中轻笑,哥哥也太小看她了,她已经不是以前的陈香。小时候,父亲卖油条,她被人骂油条崽子,自卑得抬不起头。在学校里,因为没有好看的书包和文具,被同桌嘲笑,她不愿意去上学。即使父母给她买了新的书包和文具,同桌照样欺负她,说她不配。她曾经私下里恨自己,为什么出生在一个卖油条的家庭?随着年龄的增加,她渐渐明白,在石镇这个地方,即使她的父母不是卖油条的,就像于晓蝶的父亲于药师,照样被妻子罗爱莲瞧不起。罗爱莲再怎么骄傲,在罗崇基父子面前,就像被戳破的气球一样谦卑。陈香不喜欢这样的石镇,如果不是父母健在,她宁愿一辈子不回石镇。

出租车出了高速收费站,被一排红色路障拦住了去路。司机把车靠边停下,无奈地对陈铭说:兄弟,下车吧!

陈铭说:到家还有两里地呢!

你打车的时候,我就告诉过你,我进不去石镇。现在你也看到了,不是我不送你,我有啥办法?

陈铭示意他等等,他推开门下车,正准备挪开路障,几个手臂上戴着蓝色袖箍的中年人围了上来。

其中一个大声喝道:谁敢乱动路障?

陈铭说:我是石镇人,为什么不让我的车进去?

那是你的车吗?分明是出租车嘛!

那有区别吗?

当然有区别,如果是你自己的私家车,你按照每个座位缴纳管理费后,就可以开回自己家。出租车属于经营车辆,按照文件一律不允许进镇。

哪里的文件?我怎么没有听说过?

罗家村村委会发的文件,上个月开始实行。

我能看看吗?

你是省長还是县长?你算个啥东西?你有资格看文件吗?

如果你们拿不出国家颁发的文件,就是非法设置路障,我有权自由进出石镇。

你既然说我们违法,我们就违法了。我们不仅不让出租车进去,连你也不让进。带头的中年人猖狂地说着,伸手就来推搡陈铭。

陈香连忙跳过去,拦在他们中间说:大叔,我们从老远回来过年,不知道镇里的新规矩,请大叔们原谅!

旁边一个中年人笑嘻嘻道:对嘛!还是小妹妹懂事。你叫什么名字?把身份证拿出来给我看看,是不是真的石镇人。

陈香把身份证拿了出来,陈铭阻止道:别给他,他无权查看身份证!

那个中年人伸手过来,把身份证从陈香手里夺了过去。他拿手电筒照了照身份证,又照了照陈香,忽然爆发出邪恶的笑声。

陈香怯怯地说:大叔已经看过身份证了,请把身份证还给我,让我们回家吧!

那中年人用手电筒毫无顾忌地射着陈香的脸,学着陈香的口气:大叔,请把身份证还给我!叫得我骨头都酥了,你走近点,我把身份证还你。

陈香犹豫着走过去,中年人把身份证往后一抛,后面的人接住身份证一看,念道:陈香,这个名字好熟悉啊,是不是跟野男人在省城约会,被野男人偷走手机的陈香?

另外一个中年人嬉笑道:恐怕不是约会,是卖吧!不如今晚留下来陪我们,以后打出租开公交车随便进。几个中年人发出淫邪的笑声。

陈铭气得脸色铁青,看陈香低声下气,愤怒地把她拽上出租车:身份证不要了,咱们坐出租车回省城。

陈香说:我们真的不回家吗?爸妈正等我们回家过年呢!

陈铭怒气冲冲吼道:这个家,不回也罢。我打电话,让爸妈到省城来过年。

没有身份证,旅馆都不让住,更别说买火车票了。

你可以申请临时身份证。

以后补办身份证,也要回石镇啊!

司机启动了车子,悄悄地说:妹子莫要着急,我把刚才的经过录了下来。等下我发给你们,你们可以放到网上去。我就不相信,石镇能够凌驾于国法之上。

出租车掉头进高速,横杆忽然落下来,差点砸到车玻璃上。司机摇下窗户,收费员对司机说:把你的手机交出来。

司机想踩油门冲出去,那几个中年人一拥而上,围住了出租车。陈香情急之下,给罗崇立打电话求援:罗崇立,快来高速收费站,有人要打劫我们!

双方正在僵持不下,几辆摩托车从黑暗中冲了过来。罗崇立跳下摩托,摘下头盔,向收费站走过来。

那几个中年人看见罗崇立,赶紧向他打招呼:二公子,你怎么来了?

罗崇立不理他们,径自来到出租车边上,敲了敲车窗:陈香,你在里面吗?

陈香摇下车窗,眼泪流了下来:这几个人不讲理,不让我们回家,还抢走我的身份证。

罗崇立回过头去,问:谁拿走了陈香的身份证?

一个中年人把身份证递给罗崇立,罗崇立瞥了他一眼说:欺负女孩子,算什么好汉?有本事打我试试!

那个中年人搓着双手,完全失去了气势,讷讷道:二公子开玩笑,我们怎么会打你?

罗崇立把身份证还给陈香说:出租车怎么冲反方向?你们不是回家吗?

陈香指了指那几个中年人:他们不让我们进石镇!

罗崇立说:我去跟他们说,你让出租车再掉头。罗崇立说罢,亲自动手去推开路障。一个中年人过来,为难地对罗崇立说:我们是交了份子钱的,要是村委会知道了,会罚我们款!

罗崇立拍了拍手说:你们都推到我头上,让村委会罚我好了。

中年人站在路中间,依然没有让开的意思:那个司机拍了视频,你让他删了,才可以放他走!

罗崇立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你们如果没有做坏事,怕人家拍视频吗?

拍我们无所谓,这不是牵连到村委会吗?

罗崇立摇着头,来到出租车旁边,递给司机一支烟,用商量的口气说:师傅,我是陈香的朋友。请帮我一个忙,能把刚才录的东西删了吗?

司机看了陈香一眼,陈香点头说:他是我的朋友。

司机爽快道:我也是路见不平,既然当事人说删了,我还留着干什么?当着罗崇立的面打开手机,把录的视频全部删除干净。

出租车在几辆摩托车的护送下,风驰电掣一般进了石镇,拐进了狭窄的巷子深处。罗崇立单腿支地,看着陈香下车。陈香挥手对他说:谢谢你,罗崇立!

罗崇立回了陈香一个飞吻,大声说:春节想去哪里玩?我可以给你当免费司机,绝对随叫随到。

陈香装作没看见,低下头说:我们微信联系。匆匆逃进了家门。

5

母亲邹春秀按照传统,做了一顿丰盛的年夜饭。红烧肉、糖醋鱼、香菇焖鸡、肉香丸子、尖椒牛柳、粉蒸鸡爪、菠菜豆腐、茄子包肉锅贴,都是用大盘子装着,摆满了整张圆桌。

陈油条搬了一箱白酒,墩在桌子旁边。他小心翼翼地从柜子里端出一套春节专用的骨瓷酒杯。这套酒杯去年春节用了一次之后,就一直躺在柜子里睡觉。陈香把酒杯洗净擦干,将四只酒杯摆上。按照惯例给父亲和哥哥分别斟上酒,给母亲和自己倒上雪碧。

陈铭拎了一挂鞭炮到门口,用打火机点燃了。陈香捂住耳朵,看着站在大红灯笼下火花四溅中的哥哥,忽然想起了什么,有些心猿意马起来。

邹春秀把最后一道菜端上桌,陈油条拍了拍身旁的长凳,拽着邹春秀的手说:忙一年了,一起喝一口吧!

邹春秀没站稳,差点跌进陈油条的怀里。当着儿女的面,她红了脸,故意与陈油条挪开一点距离。

陈油条把邹春秀杯子里的雪碧泼到地上,邹春秀嗔道:你这是做啥?

陈油条说:大过年的,你喝两口吧,又不是不会喝!

陈铭还没有落座,陈香凑到他耳边,低声道:我忘记一件事了,我在如家旅馆的房间里,装了针孔摄像头!

陈铭浑身一震:你没有告诉警察?

陈香摇了摇头:我当时吓蒙了,把这事忘得一干二净。

兄妹俩正嘀嘀咕咕,陈油条大声道:陈香,过来给你妈倒酒!

陈香回过神来,问:妈妈会喝酒吗?

你妈的酒量可大了,当年我和你妈谈恋爱,她和她闺蜜请我喝酒,把我都灌醉了。

邹春秀连忙阻止说:在孩子面前,你胡说什么呀?

陈香抬头看向父亲,这才注意到父亲一改往日的形象。他洗过澡,理过发,已经换上了陈香给他买的保暖内衣和夹克。他的身后是两只巨大的电蜡烛,红彤彤的火舌飘忽着,罩住他收拾得整洁的面孔,他看上去精神极了,不再是那个油腻腻的陈油条,变回了年轻帅气的陈贵林。

陈香拿着酒瓶,痴痴地看着父亲。陈贵林被女儿看得不好意思,用筷子点了点陈香的额头。陈香这才醒悟过来,给母亲斟上酒。

陈贵林继续说:他们还是孩子吗?我们结婚的时候,你才二十歲,我多少,只比你大一岁。你不觉得陈铭、陈香早就是大人了吗?

陈贵林端起酒杯,往邹春秀杯子碰一下,仰起脖子,把杯中的酒喝了。

邹春秀象征性地跟着呡了一口,清了清嗓子:按理说,你这话没有错。可是他们没有结婚成家,在我眼里就是孩子。

陈香心想,糟糕,看来父母又要旧话重提。连忙站起来,给父母斟酒,转移话题说:再讲讲你们恋爱的故事吧!是爸爸追妈妈,还是妈妈先中意爸爸?

邹春秀用手盖住酒杯说:不能再喝了,喝醉了没人洗碗刷锅!

今天我刷锅洗碗,妈妈尽管放开了喝!陈香一边说,一边劝陈铭:哥哥把酒干了,再陪妈妈喝一杯如何?

陈铭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把杯子放回桌上。他还在想陈香刚才说的话,一直沉默不语。陈贵林瞪了他一眼:从进门到现在,你一个屁都没有放。你说你读了这么多年的书,把自己都读成傻子了。你再这样闷下去,怎么找女朋友呢?

陈香苦笑,兜了半天,估计还是要提相亲的事。她连忙给陈铭打圆场:哥哥早就有女朋友了,哥哥没有告诉你们,他不想那么早结婚。

邹春秀欣喜道:真的吗?为什么瞒着我们呢?早知道这样,就不让舅舅四处托人了。舅舅在大年初二,安排陈铭去相亲呢!

陈香问:对方什么情况?

舅舅说对方是一个女博士,比陈铭大几岁,在上海的大学里当老师。据说她有房有车,如果她看上了陈铭,可以帮陈铭落户上海。

陈香有些同情地看了一眼陈铭,说:哥哥的工作单位在深圳,如果让哥哥去上海,岂不是倒插门?

现在这个时代,哪有那么多讲究?如果她真的相中了你哥哥,不仅不要彩礼,还有现成的房子车子,这是多好的机会呀!深圳的工作又不是铁饭碗,辞掉也不可惜。陈贵林自作主张地说。

为了给陈铭找对象,舅舅可是费心了。如果是我们本地女孩,不仅没有工作,还需要几十万的彩礼呢!邹春秀感叹说。

陈铭把碗重重地放下:我只请了两天假,买了初二的机票回深圳。说完站起身就进了房间。

邹春秀追问陈香:你哥哥的女朋友多大?做什么工作的?她有没有要彩礼呀?听说城里的女孩子,结婚前都要求男方买房子,还要在房本上写她的名字。你爸爸只是个卖油条的,哪里有钱帮你哥买房啊!

陈香一问三不知:哥哥没有说这些。

陈油条用筷子指了指陈香:这个臭丫头的话,你也相信?你还是问问她自己,有没有找男朋友!

陈香说:我真是引火烧身,说哥哥就说哥哥,怎么又说到我身上来了?

邹春秀严肃道:今天我看见二公子,骑摩托车到我们家门口,你是和他谈朋友吗?

谁是二公子?陈香装傻。

罗主任的儿子啊!我看见他向你做的动作,好像你们在处对象?

妈妈是说罗崇立吗?你们为什么叫他二公子?他家里不就一个独生子吗?

罗崇立不是有个堂哥罗崇基吗?罗崇基是大公子,罗崇立是二公子,大家都这么叫。

好像是黑社会似的,大公子二公子,听起来有些瘆人。罗崇基是于晓蝶的男朋友,我是因为于晓蝶才认识罗崇立,我们只是一般朋友。

你不提于晓蝶还好,提到于晓蝶,我就心慌慌的,怕你跟她一样结局。邹春秀担心地说。

于晓蝶什么结局?说不定现在已经回家过年了呢!陈香不在意地说。

她能回家过年?这是不可能的事情!邹春秀欲言又止。

她为什么不能回家过年?陈香追问。

邹春秀叹息一声:于晓蝶天天挨打,经常被打得鼻青脸肿,有一次被打得吐血。我以前不相信。于晓蝶失踪之前,你爸爸感冒发烧,我去医院找她拿药。我看见她手臂青紫,半边脸都肿了。

罗崇基打于晓蝶?他们不是还没有结婚吗?陈香有些不可置信。

他们早就住在一起了,于晓蝶的工资卡都给了罗崇基。

凭什么呀?陈香叫道。

于晓蝶如果不逃跑,也会被罗崇基打死,她怎么可能会回来过年呢?邹春秀摇着头说:如果你不想和罗崇立谈对象,你就不要招惹他。于晓蝶失踪了,罗爱莲不但不责怪罗家,反而去向罗家道歉。我们这样的普通人家,更加招惹不起罗家。

我没有招惹他,如果不是遇到麻烦,我也不会给他打电话。陈香把收费站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然后气哼哼道:罗家村在收费站设路障,难道没人管吗?

邹春秀叹气说:在石镇这个地方,罗家是第一大姓。因为高速路口经过罗家村,罗家村成立了运输公司,垄断了石镇到省城和县城的客运服务。凡是进出石镇的人,都必须坐他们的客车。别的车子不让进,包括出租车在内。

陈贵林咳嗽了一声,说:你们女人知道不知道祸从口出这个道理?咱们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以后少议论这种事。

既然你不想和罗崇立搞对象,不如干脆断了他的念想。你舅舅不是给哥哥找了女博士吗?那个女博士有个弟弟,在广东一家木器厂当师傅,一个月工资好几千。邹春秀把话题引过来说:唯一的不足,就是一条腿有些瘸。据说是小儿麻痹落下的,瘸得不厉害。姐姐说先给弟弟定下亲,才给自己定亲。要不初二那天,你代你哥见见他们姐弟俩?

陈香听罢哈哈大笑:这不就是明目张胆的换亲吗?这都什么年代了,我怎么感觉自己穿越了呢?说着说着,陈香委屈得大哭了起来:在你们眼里,我和我哥那么一钱不值吗?

6

除夕之夜,鞭炮连天,空气里弥漫着浓浓的火药味。陈香坐在床头,用被子裹着身子看手机。拜年的消息铺天盖地,陈香用表情包一键群回复。

哥哥,你真的买了初二的机票吗?陈香在微信里问。

到了省城再买,我得先去为你排雷!

摄像头还会在吗?

你把摄像头装在什么位置?

进门正对的衣帽架子上,我寻思那个拿走我手机的人,如果从正门进来,正好可以拍下来。

陳铭没有说话。

陈香又问:哥哥拿到摄像头之后,直接交给警察吗?

等拿到东西再说。陈铭回答。

邹春秀在外面敲门:要不要出来烤火守岁?我做了你们爱吃的冻米糖,爸爸说要给你们发红包呢!

陈铭大声说:我已经睡下了。

陈香只好下床,坐到厅堂烤火。陈贵林坐在火盆边,用棍子拨弄着炭火。突然,“啪”的一声,爆出几个火花。陈贵林下意识伸手挡在陈香前面,一个炭火弹到他手心里,立刻烫起一个水泡。

邹春秀抓过他的手,仔细看了看说:我用针给你挑破,擦点紫药水吧!

陈香说:不用挑破了,等水泡干了,就会自己吸收掉。

陈贵林从怀里摸出两个红包,递给陈香说:这是给你和你哥的红包,你哥不出来,一起给你算了。

陈香被父亲感动了,眼圈有些发红:爸,我和哥都工作了,应该我和哥给你们发红包!

你们一个月几千块,又要租房,又要打车,还要交手机费,时不时看看电影,同事之间聚聚餐,哪里够花?我虽然卖油条,一天只赚几十元,但和你妈除了买米买菜交水电费,没有其他支出,一个月可以省出好几百呢!

这红包我不能要,爸妈万一急需用钱咋办!陈香把红包递回妈妈手里。

我明天生意开张,就有现钱进账,不像你们死工资。

明天是大年初一,爸爸不能歇一天吗?

大年初一才好赚钱,平时油条卖一元一根,明天我价格翻倍,可以赚更多钱。陈贵林得意地说。

邹春秀把红包塞进陈香的口袋说:你们小的时候,跟爸妈讨压岁钱,又要买新衣服过年。你们现在大了,爸妈想给你们买些啥,又不知道你们喜欢什么。这是爸妈的一点心意,就当给你们送平安!

陈香鼻子发酸,拼命忍住泪水。爸爸要卖多少油条,才能装满这个红包?她假装上厕所,低着头进去,开了水龙头,抱着爸爸给的红包无声地哭泣。

一阵摩托的轰鸣声停在门前,陈香听到罗崇立的喊声:陈香,我约了同学去湖堤放烟花,你也一起去吧!

邹春秀敲了敲厕所的门,惊惶地说:陈香,那个罗崇立在门口喊你,怎么办?

陈香嘱咐道:妈妈告诉他,就说我睡下了。

鞭炮声响了一个通宵,陈香在床上辗转反复,直到天亮的时候才合上眼。迷迷糊糊之中,于晓蝶来到床前,伸手来拽陈香:小懒虫,起床吧!外面下雪了,我们去看桃花吧!

陈香睁开眼,果然天已经大亮,于晓蝶却不见踪影。陈香认为于晓蝶藏起来了,她猛地跳下床,听见厨房里有响声,找过去一看,妈妈正在洗碗。陈香又来到客厅,客厅里空无一人。

陈香,我给你煮了鸡汤面,吃了一起去拜年!母亲在厨房里喊。

陈香推开门,果真下雪了,外面一片雪白的世界。一阵寒风袭来,扬起的雪霰迷了她的双眼。陈香打了一个喷嚏,揉了揉眼睛,痴痴地想:难道刚才是做梦?

邹春秀把门合上,摸了摸陈香的手,说:你开了门,穿着睡衣站在这里发什么呆?看看手都冰凉了!

我刚刚做了一个梦,就像真的一样。于晓蝶在床边喊我起床,还说下雪了。陈香直接套上羽绒服,到卫生间刷牙。

邹春秀怔了一怔,心里道:莫非于晓蝶死了?她连忙收住心神,对陈香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你如果想她,明天去她家里拜年,看看她爸妈。

外面下这么大的雪,爸爸还是出摊了?陈香问。

你爸爸不能闲着,闲下来就要生病。反正就一个早上,他答应中午去舅舅家,和大家一起喝酒。

陈香吃完面条,拆开带来的年货,开始装礼品盒,一边问母亲:今天拜年的线路怎么安排?

按照惯例,先去二叔和姑姑家,然后去舅舅和大姨家。

陈铭陈香提着礼品盒,在母亲的带领下,从姑姑家出来后,手里空了许多。舅舅家在邹村,距离石镇不到五里地。如果不下雪,步行过去也就二十分钟。

邹春秀说:我们打土巴车去邹村。母子三个站在路边候车,天空阴沉沉的,路上的积雪被车轮和脚印践踏成污泥。陈香的皮鞋被雪水浸湿了,她的脚指头冻得失去了知觉。她不停地搓着手,不由得思念自己打工的城市,那是一个四季如春的沿海城市。

远远过来一辆改装过的四轮拖拉机,邹春秀招了招手,拖拉机停在面前。陈香不由得莞尔一笑,原来这就是母亲所说的土巴车。

母子三人爬上车,邹春秀掏出15元。司机回头说:每人10元。邹春秀不好意思道:忘记了,今天是大年初一,应该涨价。又递过去15元。

一辆小轿车疾驰过来,突然一个紧急刹车,贴着土巴车车轮停住了。车窗摇了下来,露出罗崇立的脑袋,冲着坐在窗边的邹春秀喊:阿姨新年好!陈香在车里吗?

陈香连忙向母亲摆手,指了指鼻子,又故意轻轻地咳嗽两声。

邹春秀会意,连忙说:陈香感冒了,不能吹风,坐在里面打盹呢!

你们这是去哪里?我这车有暖气,我送你们去!

我们去舅舅家拜个年,马上就回家,不劳烦你了!

土巴车在邹春秀的催促下上了路,陈香回头一看,那辆小轿车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土巴车进了邹村,小轿车忽然越过土巴车,从前面横过马路掉头而去。陈香无意中发现,一双阴森森的眼睛从后窗里射出来。陈香暗自吃惊,罗崇基坐在小轿车里面,他是在跟踪自己吗?

7

陈铭早有思想准备,到舅舅家拜年,就是自投罗网。舅舅听说陈铭初二回单位,立刻起身去打电话。打完电话回到餐桌,笑容满面地说:本来安排初二相亲,既然陈铭初二要走,干脆就改成今天。我刚刚与媒人通电话,媒人说巧了,女博士也说明天回上海,所以同意今天见面。

舅舅另外摆出一张小圆桌,张罗着多做一桌菜。舅妈把大姨叫来帮忙,加上邹春秀三个女人在厨房忙着,把菜弄齐了摆上桌,已经是下午两点。舅舅打电话催媒人,媒人说女博士临时去了县城,答应赶回来吃午饭。她说不用等她,给她留点剩菜就可以。

舅舅说,这怎么可以?我们等她一起吃。县城距离石镇30公里,如果走高速的话,半个小时就到了。陈贵林坐摩的来了,加上大姨家和舅舅家,大圆桌坐得满满的。大家一边嗑瓜子,一边聊天。一个小时过去了,桌上的菜没有了热气。邹春秀和舅妈站起身来,一盘一盘拿去微波炉热。

几个小孩子等不及,溜进厨房偷吃。陈贵林也跟进去,对邹春秀说:我早上吃得少,忙乎了一大早,肚子早空了。

邹春秀白了他一眼:你自己卖油条,不知道抽空吃一根?盛了满满一碗饭,舀了一勺肉丸盖在上面,递给他。

陈贵林憨笑说:哪里有空吃?客人太多了,就差刮案板上的面粉炸油条了。

舅舅把陈铭、陈香拉起来:你们两个是主角,坐小圆桌那边去。

陈香央求道:舅舅,我饿了!

舅舅又去打电话,媒人说:快了快了!

舅妈端出一盘冻米糖,对大家说:先吃两块糖,垫一垫肚子。

舅舅进厨房,从锅里抓起一只鸡腿,风卷残云一般,三口两口就下了肚。手机响了起来,他顾不上擦手,让舅妈把电话拿到耳边听。

不好意思,女博士在县城吃过饭了。媒人说。

舅舅有些生气:不是说好一起吃饭的吗?

媒人说:她担心太晚了,就自己先吃了。她已经从县城回来了,现在去接她弟弟,半个小时准到你家。

舅舅一看时间,已经三点半了。他赶紧对大家说,女博士吃过了,我们自己吃饭吧!

陈香悄悄对哥哥说:这个女博士摆明了耍我们,舅舅真把她当回事!

陈铭打着哈哈说:人家是博士嘛!

博士又怎么样?不是照样吃饭拉……上厕所?陈香说了一半,看陈铭狼吞虎咽的样子,忽然掩嘴一笑。

这边刚刚吃完,女博士在媒人的引导下进了院子。只见她穿一件拖地的大红呢子大衣,里面是一件米白色的高领羊绒衫,下面是墨绿色的长裙,裙底露出黑色的长靴子。她的弟弟一件穿墨绿羽绒服,脑袋缩在帽子里,脖子上围着一条灰色围巾,提着两个礼品袋跟在她后面。

女博士落落大方地对舅舅说:大年初一上门,作为晚辈不能空着手。我去了一趟县城,给舅舅舅妈采购了一些礼品。来晚了,请舅舅舅妈见谅!说着从弟弟手里接过礼品袋,双手递给舅舅。

舅舅连忙说:初次见面,怎么好收你的礼物?舅妈对女博士的迟到,心里本来有些不满。把礼品袋接过来一看,是两件顶级羊绒衫,市场价卖好几千。心里的怨气顿时烟消云散,满面堆笑,有些谄媚地招呼女博士道:来来来,别在雪地里站着,请里面坐。

邹春秀和大姨匆忙收拾干净了饭桌,舅妈泡了一壶收藏多年的陈年普洱,又把陈香拿来的干果摆了出来。舅舅领女博士姐弟进了餐厅,把陈铭、陈香介绍给女博士。小孩子挤进来看热闹,大人把他们轰了出去,把四个年轻人留在客厅。

四个人尴尬地站着,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客厅突然变得很安静。大姨把门推开一条缝,轻声对陈香说:陈香,你要招呼客人!舅舅上去拉开大姨,把门重新合上:让年轻人自己谈,你掺和什么?

陈香被大姨提醒,端起茶壶给茶杯倒茶。她被女博士强大的气场镇住了,给女博士递茶水时,手有些不稳,差点把茶泼到女博士的呢子大衣上。

姐姐请喝茶!陈香礼貌地说。

女博士接过茶杯,满意地打量着陈香,眼角扫过陈铭。陈铭低头刷手机,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女博士轻咳了一声,回头看了看她的弟弟,故意高声说:瘸子,你把围巾和帽子摘了吧!别捂出汗来,出去会着凉感冒。

弟弟听话地解开围巾,拉开拉链,把帽子连同羽绒服一齐脱下,起身挂在门后的挂钩上。陈香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弟弟被她看得发毛,结结巴巴地问: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陳香低声道:你姐姐叫你瘸子,可是我看你走路并不瘸呀!

陈铭忽然抬起头来,对陈香喝道:死丫头,怎么能这么无礼!又回头对女博士说:对不起,我妹妹没有读过大学,言语粗鄙,多有冒犯!

女博士不以为忤,对陈铭说:我不觉得妹妹无礼,相比你这个念过大学的哥哥,我觉得她更纯真可爱。我是来和你相亲的,你一直低头看手机,难道不是无礼的表现吗?

陈铭涨红了脸,对女博士说:我们都不要装了,你明明不愿意相亲,干吗还要侮辱我的智商?

你怎么知道我不愿意相亲?

这还用说吗?一切都写在你脸上。

哦,听说你是AI工程师,你用的是哪一款读心术?

陈铭的脸更红了:我叫你姐姐,你饶过我行不行?

女博士哈哈大笑,用一种戏谑的口气说:看你叫我一声姐姐的份上,我且答应饶恕你。说着忽然起身拉开门,大声邀请他说:你既然叫我姐姐,肯不肯赏光陪姐姐到外面踏雪散步?

陈铭跟在女博士身后,两个人真的就出门了。弟弟问陈香:我们要不要也出去?

陈香说:你还没有告诉我,你姐姐为什么叫你瘸子呢!

弟弟窘迫地说:小时候,我去树上掏鸟窝,不小心摔了下来,把一条腿摔断了。姐姐就叫我瘸子,一直叫到现在。

你的腿还没有好吗?

早就好了。弟弟说着,在陈香面前走了几步,果真一点也不瘸。

陈香有些迷惑:那媒人为什么说,你小时候得了小儿麻痹症呢?

媒人的话,你也相信吗?这都是我姐瞎编的。说实话,我们本来不想来的,所以故意在家里拖时间。

你们没有去县城吗?

我们哪里都没有去,就在家里看手机。

陈香变了脸色:既然这样,你们干脆直接拒绝,何必让我们一大家人饿半天!

不是这样的,要怪就怪那个媒人,没有把话说清楚。我要是早认识你,一分钟也不会耽搁。弟弟语无伦次地解释,急得头上冒出了细密的汗珠。

8

大年初二,陈贵林照例出摊。邹春秀做好早饭,分别去敲儿女的房门。不是今天回深圳吗?邹春秀大声对儿子说:你该早点起床,也好收拾收拾行李!

陈铭在屋里回答:没什么收拾的,就一个背包!

邹春秀有些失落,她期待儿子回答,改了行程。儿子长大了,每年回家过年,就跟南飞的大雁一样,在家里只歇一歇脚,转眼就飞走了。

吃完早饭,邹春秀看陈铭收拾电脑,问他:要不要带些特产回去送同事?像银鱼什么的,可以送领导。

陈铭说:我们不作兴这个。

我做了你喜欢吃的酒糟鱼,还有冻米糖,你要不要带一些回去吃?

我自己不做饭,带去也是扔了。

邹春秀有些不甘心:你晚上泡方便面的时候,放一块酒糟鱼,会好吃很多。说着把一个罐头强行塞进儿子的背包里。

陈铭无奈地看着,忽然想起什么:我约了女博士来家里吃午饭,我要搭她的车去省城。

邹春秀大喜:你们谈成了?好好好,我这就去买菜。我知道你们年轻人,不喜欢大鱼大肉,我去买新鲜蔬菜。

陈香悄悄问哥哥:你们昨天去了哪里?女博士看上你啦?

陈铭打了陈香一下:我只是蹭她的车而已。

到了开饭的时间,女博士的车准时停在巷子口。她像一团火似的穿过巷子,后面跟着被她叫作瘸子的弟弟。左邻右舍都出门来看,指指点点议论。

一个说:这就是陈家未来的儿媳妇!据说是个博士呢!如果不是为了给弟弟换亲,她肯定看不上陈家。

另外一个说:女博士的弟弟是个瘸子,委屈陈香了。

女博士听到议论,心里不屑道:你们哪只眼睛看到我弟弟瘸了腿?吃过午饭,陈铭忽然问弟弟:我们俩谁个子高?

弟弟沒有反应过来,陈香说:你们比一比就知道了。

陈铭拉起弟弟,两人站在一起,身高竟然差不多。陈铭顺手摸到弟弟搭在椅子背后的羽绒服说:你这件羽绒服不错,我可以试一下吗?

说完不等回答,就把羽绒服穿了上去。他把帽子戴上,围上灰色的围巾,在陈香面前转了一个身说:你能认出我是谁吗?

陈香笑道:别人可能会弄混,我还是会认出你来。

陈铭对弟弟说:你把这身行头借给我吧!转身又对陈香说:你留弟弟吃晚饭,就不要送我了。说完背上背包,戴上一副墨镜,跟在女博士后面出了门。

女博士冷眼看着,车子启动之后,她忽然说:知道我为什么帮你吗?

因为我们在合作演戏。

你说得不完全对,我这次是真的为了我弟弟。

那你以前是拿弟弟做幌子吗?

你难道没有发现,我弟弟看上陈香了?女博士转移话题。

那要看陈香是不是喜欢你弟弟。

你让陈香留我弟弟吃晚饭,难道不是给他们制造机会吗?

我是在给自己争取时间。陈铭回答。

陈香按照哥哥的要求,不仅留弟弟吃晚饭,甚至让他住进哥哥的房间。弟弟名字叫江华,第二天吃完早饭,江华穿上陈铭的羽绒服,陪同陈香去于晓蝶家里拜年。

于晓蝶家住在医院家属楼,陈香来到她家门口。家家户户门口挂灯笼,门框上贴着鲜红的对联。只有于晓蝶家门口,光秃秃的什么也没有。

陈香按响了门铃,罗爱莲开了门。她仿佛刚从床上爬起来,还没有睡醒的样子。她穿着一套臃肿的棉服,眼睛浮肿,头发花白。一年不见,她看上去老了十岁。

阿姨好,我来给叔叔阿姨拜年!陈香连忙说。

罗爱莲把陈香迎进屋,屋里光线暗淡,烟雾缭绕。电视机在重播春节联欢晚会,茶几上散落着瓜子壳。如果不是听到声音,陈香根本没有发现,于药师窝在沙发里。

陈香来了,快过来坐!于药师坐直了身子,往沙发边上挪了挪。

罗爱莲倒上两杯茶,瞥了一眼江华,问:这是你男朋友吗?

陈香含混地应了一声,说:于晓蝶没有消息吗?

你不要提她,提她我就生气。本来定好大年初六的结婚典礼,她不管不顾跑了,让我怎么跟罗家交代?罗爱莲气得手有些发抖地说。

你就想着向罗家交代,就不想想自己的女儿,大过年的还流落在外?你一点都不心疼吗?于药师说。

我为什么要心疼?我伺候她长大,送她去卫校念书,又给她分配到医院上班。我为她操碎了心,她还这样坑我。我心疼她,她有没有想过心疼我?

你以为她喜欢跑?如果罗崇基不打她,她会跑吗?

她要是乖乖听话,罗崇基会打她吗?再说石镇的女人,哪个不被男人打?

你嫁给我这么多年,我动过你一个手指头吗?

你不是不想打,你是不敢!

是,我是不敢!我根本不是一个男人!于药师说着,突然使劲扇了自己一个嘴巴。

江华看于药师还要继续,连忙抓住他的手,把他拉起来往门外推,一边说:于药师,我想请你帮忙,给我开一剂中药。

罗爱莲捶胸顿足大哭,陈香陪着她流泪。罗爱莲哭了一会儿,忽然问陈香:你是晓蝶最好的朋友,她有没有告诉过你,她交了新的男朋友?

陈香摇了摇头:我工作不像晓蝶那么清闲,我只要上班,就忙得上厕所都没有时间。

你们是卫校的同学,小蝶上班那么轻松,你的工作那么辛苦。晓蝶真是不懂得珍惜,她要是有你一半懂事多好啊!

阿姨,我三十晚上做了一个梦,梦见晓蝶了。陈香吞吞吐吐地说。

罗爱莲睁大了眼睛,仿佛陈香真的见到了小蝶:快告诉阿姨,晓蝶和你说啥了?

晓蝶叫我起床,她说天亮了,外面下大雪了,她要带我去看桃花。

桃花?哪里有桃花可看呢!罗爱莲蹙起眉头想了想,自言自语说:罗崇基家门前,倒是有一棵桃花树,不知道开花了没有。

9

从于晓蝶家里出来,罗崇立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拦住了陈香的去路。这么巧?我刚想去你家找你,这位是?罗崇立问陈香。

我来给你介绍,这是我男朋友江华。陈香说着,挽住了江华的胳膊:你找我什么事?

罗崇立脸色变得煞白:你们不是前天才相亲吗?他不是昨天跟他那个女博士姐姐离开了吗?

谁告诉你的呀?江华一直在我家,昨晚还住在我家。陈香故意说。

好一个金蝉脱壳!罗崇基拍着手突然亮相。

什么金蝉脱壳?陈香问。

你没有去做演员,真的非常可惜。只是这位仁兄被你利用,我这个旁人实在看不下去了。罗崇基说。

江华有些莫名其妙:你们在说什么?

罗崇基拍了拍他的肩膀,大声说:你和陈香只认识了一天,当然不了解她。我和她,还有那个逃跑的于晓蝶,一起玩双飞时,你都不知道在哪里!

罗崇立大声阻止道:大哥,你胡说八道什么?

罗崇基冲他竖起一个中指:你不要插嘴!继续说:知道于晓蝶为什么逃跑吗?就因为她看到我搞陈香,她是因为吃醋气跑了。于晓蝶哪里知道,我和陈香只是玩玩,又不是真心。我心里最爱的人,只有于晓蝶一个。

陈香气得浑身发颤,说不出话来。罗崇立猛地推开罗崇基,大声喊道:你混蛋,我不许你侮辱陈香!

罗崇基反手甩了罗崇立一个嘴巴,骂道:兔崽子,反了你,你为了一个娼妓骂我。我这一巴掌打醒你,让你明白,不仅这个叫陈香的女人是个娼妓,还有她那个叫陈铭的哥哥,也是一个淫贼。他不仅和于晓蝶偷情,还与自己的亲妹妹乱伦。

陈香被罗崇基气得笑了起来:你要为自己说的话负责,我要到法院告你诽谤!

你去告呀!如果我没有证据,怎么敢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来?你敢说你没在省城的旅馆与网友约会?谁知被网友搞完之后,手机都被抢走了。如果换了是我,就打掉牙齿往肚子里吞,你还偏偏去报警。我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呢?因为我有个哥们在省城做公安。

江华松开了陈香的手,像看陌生人一样看着她:这是真的吗?

陈香急道:你不要听他乱说,事情不是这样的。

你与网友约会,手机被抢走了,有这件事吗?江华气急败坏地问。

陈香看了看江华,又看了看狞笑的罗崇基,还有脸色发白的罗崇立。陈香纵然现在有千张嘴,也无法解释清楚。再说她凭什么解释?江华又不真的是她的男朋友。即使是她的男朋友,如果不信任她,解释又有什么意义?

陈香镇定下来,平静地冲江华点点头说:有这回事。

江华脸色突变,他低声说道:对不起!转身径自走开了。

陈香看着他的背影,心里竟然一阵阵发疼。她终于明白哥哥说得对,纵然她自己不在乎,可是身边的亲戚朋友,还有父母会不在乎?

罗崇基冲罗崇立吹了一声口哨:我已经帮你扫清障碍了,如果你不嫌弃她的话,现在你有機会了。说完也扬长而去。

罗崇立走到陈香身边,安慰她说:我大哥是因为于晓蝶失去理智了,你不要把他的话当真,就把他当成神经病好了。不管别人怎么说,我都相信你。

陈香冷笑道:相信我什么?我刚刚向江华承认了,难道你要我再向你说一遍吗?

他江华在乎,我不在乎!我不管你说什么,也不管你做过什么,我就是喜欢你!罗崇立大声说。

你喜欢我?可是我不配!陈香撇下罗崇立,独自往家里走。陈香回到家,把房门反锁,扑在床上大哭。她有七天的假期,加上年假一起,本来计划过完元宵回单位。被罗崇基羞辱之后,她一刻也不想在这里待下去了。

半夜的时候,陈香生病发烧了。外面的传言越来越多,陈贵林的油条摊子上,来了一些小青年,个个自称是陈贵林的女婿,白吃白拿,胡搅蛮缠。

陈贵林回家发脾气,砸摊子。邹春秀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哭着追打陈香:你在省城到底做了什么丑事?

别人诬陷我,妈妈也不相信自己的女儿吗?

我相信你有啥用?我叫你不要招惹罗家,你偏偏不听。现在全镇都在议论你,我和你爹以后怎么做人?就连亲戚都嫌弃我们了。

我走行吗?我走得远远的!我不拖累你们大家!

陈香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把衣服胡乱塞进箱子里,拖着昏昏沉沉的身体,向汽车站走去。她跟在人群中上车,一次次被司机拦住:对不起,没有座位了!

陈香拦住一辆土巴车,掏出1000块钱说:我包你的车去省城,够不够?不够我再加钱。

司机面有难色地说:不是我不载你,罗家不发话,谁也不敢载你!说完把车开走了。

陈香心里发了狠,没有车,我就不能走吗?我就是爬,也要爬着离开!她拖着行李箱,深一脚,浅一脚,沿着大路往高速路口走。

一辆辆中巴从陈香身旁驶过,乌黑的雪水溅了她一身。有人从车窗里向她扔垃圾袋,有一块香蕉皮砸在她头上。陈香没有理会,头上顶着那块香蕉皮,踉跄着继续往前走。

一辆轿车从她身旁驶过,窗户摇了下来。陈香听见一个声音说:她以为自己是谁?竟然看不上二公子。即使她变成一只风筝,还得被线牵着走。

陈香想睁开眼睛,看看说话的人是谁。可是她的眼皮好沉重,她的身体却有些发飘。她觉得自己真的变成了一只风筝,一只断了线的风筝,飘呀飘呀,过了高速口,慢慢飞了起来。

10

罗崇立尾随在陈香的后面,他发现陈香不对劲时,迅速冲上去扶住了她。在寒冷的空气中,陈香就像是一块炭火。罗崇立把她抱在怀里,看着她烧得发红的脸颊,不禁又怜又爱。他伸手拦了一辆车,把陈香送进了医院。

陈香从医院回到家,早已过了元宵节。邹春秀告诉陈香,她得了急性肺炎,是罗崇立把她从鬼门关救了回来。陈香住院的这些日子,罗崇立每天守在病房,端汤喂药,比一个丈夫还要尽心。陈香听话听音,明白罗崇立已经把她的母亲收买了。

陈香不死心,她找不到手机,问母亲:妈妈,你把我的手机放哪里了?

邹春秀说:你身体还没有恢复,就不要再玩手机了。

我总得给单位打个电话,解释一下我缺勤的原因吧!

邹春秀慌张地站了起来:手机可能在罗崇立手里,我问问他去。

问什么问,你干脆告诉她,罗崇立已经帮她辞掉工作了。陈贵林在外面大声说。

他凭什么帮我辞掉工作?他是我什么人?

他是你什么人,你不知道吗?他在医院里给你喂药,当着护士的面给你擦身体,晚上躺在你旁边陪床,你说他是你什么人?

我是病人,我怎么会知道?你们是我的父母,你们当时在哪里?陈香喊道。

娃儿啊!不要怪你的爹妈,爹妈已经尽力了。这都是命,你就认了吧!邹春秀看着消瘦的女儿,不禁潸然泪下。

难道我就留在石镇,做一个废人?陈香问。

邹春秀擦了擦眼泪说:罗崇立家里说,只要你答应结婚,他们帮你争取指标,把你安排进石镇医院工作。

你们难道要我变成第二个于晓蝶吗?

你跟于晓蝶不一样,罗崇立跟罗崇基也不一样。这些日子,我们亲眼看到罗崇立怎么对你,否则我们也不会答应罗家。再说你一个女娃娃,总是要嫁人。你挑三拣四,未必能挑到一个比罗崇立对你更好的人。

这么说,你们都已经商量好了?

陈贵林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不是我们商量好了,我们是胳膊拐不过大腿。谁让你爹是个卖油条的,我陈贵林一辈子与世无争,见了事躲着走。总以为日子可以太平,谁知道还是躲不过去。如果你实在不愿意,我就是拼了这条命,也不让你嫁给罗家。说着也是流下泪来。

罗崇立来了,给陈香送来一个包装精致的礼物盒,上面还绑着彩带。

陈香说:请你把我的手机还给我。

罗崇立拆开礼品盒,拿出一个崭新的苹果手机,递过去说:这是苹果7PLUS,比你原来的苹果7速度更快,性能更多。

陈香说:我原来的手机呢?

罗崇立说:你干吗要原来的手机,这款手机不好吗?

我问你,你把我的手机给谁了?是不是罗崇基拿走了?

谁要你的破手机?你是不是发烧把脑子烧坏了?怎么一根筋?我不是给你买了新手机吗?罗崇立有些恼怒。

陈香坚持说:不管你怎么说,我就要自己的手机!

我堂哥跟我打赌,说你病好以后,一定不要我的礼物。他说你那部旧手机,是你的情人买给你的。

你不要在我面前提罗崇基,我不想你提他的名字。陈香用手捂住耳朵。

罗崇立伤心地说:我对你这么好,就是一块石头也被我焐热了。你这么铁石心肠,难道在你心里,我就那么讨厌吗?

我并不是讨厌你,我讨厌的是你什么都听罗崇基的。我只是想要回我的手机。对你来说,真的那么难吗?陈香逼问道。

好吧,为了你,我宁愿在罗崇基面前认输。说完他怒气冲冲出了门,过了不久,他把那部旧手机扔给陈香。

陈香抚摩着手机,眼泪流了出来。她猜想,罗崇基已经把这部手机拆成碎片,放在显微镜下查看过。他肯把手机归还,说不定在里面装了什么东西。

陈香把旧手机放进抽屉里,这才对罗崇立说:好吧!我现在接受你的礼物。

罗崇立这才转怒为喜,帮陈香装好手机卡,下载微信和QQ,罗崇立在卡里找到自己的号码,在上面备注:老公。两个人在一起忙了一个中午。陈香感觉好累,她放弃了挣扎,还是随波逐流吧!

半夜时分,陈香收到哥哥微信:听说你病了,好一些了吗?

陈香想哭,她想说:你独自逃跑,把我丢在这里不管,哥哥你好自私啊!然而她只是吸了吸鼻子,克制地回答:我好了。

陈铭又问:你想回原单位,还是想重新找工作?

陈香说:我订婚了。

陈铭有些意外,他沉默了半晌,问道:对象是谁?

爸妈没有告诉你吗?

沒有。

反正都要嫁人,嫁谁都一样。如果不出意外,我端午节就要举办婚礼。你会来出席我的婚礼吗?

我尽可能请假吧!

其实陈香想问的是,你拿到摄像头了吗?你有没有交给警察?

陈香最终没有问,陈铭也没有主动说。

惊蛰之后,石镇进入梅雨季节。于晓蝶还是没有音信,罗崇立迫不及待与陈香商量结婚。

陈香说:你急什么?我又不会走到哪里去。

罗崇立说:我可不想学罗崇基,谈了那么多年恋爱,最后还是让于晓蝶跑了。我只想快点结婚,把你娶进家门。

雨水没日没夜地下,整整下了一个月。在这一个月中,罗崇立不离不弃守护在陈香身边。罗崇立每天提着鱼虾和新鲜水果上门,甚至亲自下厨给陈香做饭。陈香在淅淅沥沥的雨水声中,慢慢把自己吃成了一个胖子。她变得慵懒起来,学会了在罗崇立面前撒娇。夜深人静的时候,陈香感觉有蚯蚓在床底下蠕动,她用手电筒照过去,发现床脚生了一层白毛,白毛之中长出了一簇蘑菇。

陈香有时候伫立窗前,抚摩着挤在书架上的书籍。那是她和哥哥用节省下来的零用钱,一本一本攒下来的。《木偶奇遇记》《白雪公主》《西游记》等书已经发黄,《红楼梦》《白夜行》《追风筝的人》也被她翻得卷了角。曾经多少个夜晚,她为书中人物叹息。如今她才明白,自己才是真正可怜的人。

天色暗淡下来,陈香蜷缩成一团,看见有一条蚯蚓从床下爬了出来。她在黑暗中盯着那条细长的蚯蚓,一伸一缩在地面上缓缓蠕动,她的思绪忽然飘忽起来。她痴痴地想,那条蚯蚓有没有想过,只要她一脚踩下去,它就会一命呜呼?在弱小的蚯蚓面前,她就像是一个可以决定蚯蚓生死的上帝。然而作为一个人的她,其实跟这条蚯蚓又有什么区别?同样为了生存努力工作,无论怎么拼命挣扎,最后都无法逃离死亡的结局。反正都是像蚯蚓一样卑贱地活着,不如就这样接受现状,吃饱了就睡,睡醒了就吃。这样安逸地活着,是不是也是一种幸福?

这一天雨过天晴,罗崇立要带陈香去拍婚纱照。陈香忽然想起梦中于晓蝶的话,对罗崇立说:听说罗崇基院子里有一棵桃花树,我们去那里拍一张照片吧!

罗崇立说:自从于晓蝶跑了之后,罗崇基就不住那里。

我好喜欢桃花,你不觉得雪后的桃花特别漂亮吗?陈香有些发嗲地说。

罗崇立禁不住陈香的央求,只好同意说:好吧!如果罗崇基不同意,我们就翻墙进去。

罗崇基的房子是一栋两层楼房,站在二楼可以看到广阔的湖面。房子周围用红石围了一个院子,院子里的那棵桃花树开得正艳。罗崇立把车停在院门外,陈香和摄影师从车里下来。几条野狗疯了似的从车前跑过,从院子里传出野狗争斗和狂吠声。

罗崇立循着野狗的足迹,发现院墙在雨水浸泡中裂开了,被野狗刨开了一个大缺口。罗崇立站在缺口处往里看,不由得呆住了。只见落满桃花的地面,被野狗践踏得一片狼藉。十几只野狗在桃花树下扒拉着,发出像人一样的哀叫号哭。

有一只狗嘴里叼住什么东西狂跑,几只狗在后面追赶。陈香走到罗崇立身边,刚好那只狗从缺口窜出来,从陈香面前掠过。狗嘴里的东西,扫过陈香的裤腿。那是一只人手,这只手仿佛要伸过来抓住陈香的裤腿。陈香惊叫一声,顿时晕了过去。

警察在桃树下挖出了一具女尸。根据现场判断,女尸是被绳索捆绑活埋而死。经过DNA检测,这具女尸不是别人,正是失踪半年多的于晓蝶。

罗崇基毫无悬念被确认为凶手之后,陈香轻易摆脱了罗崇立的纠缠。已经回到沿海那个城市的陈香,有一种历经劫难,死里逃生的感觉。这个时候,她才敢在微信里问哥哥:你在旅馆里面拿到摄像头了吗?

陈铭说:我没有找到那个摄像头,估计早被警方拿走了。

罗崇基说你就是帝诏,你真的是帝诏吗?我不相信。如果你是帝诏,你怎么会撇下我在家,自己打扮成江华的样子,搭他姐姐的车独自逃走?哥哥,我要你亲口告诉我,你不是帝诏,对嗎?

陈铭伤感而又歉疚地说:妹妹,对不起!于晓蝶已经死了,我是不是帝诏,已经不重要了。

责任编辑杨静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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