触摸党校记忆
常言道，青年人热心谈论未来，老年人喜欢回忆过去。难怪我过了古稀之年，就常常跟人谈起我在党校工作的那十年峥嵘岁月。党校，顾名思义，是中国共产党对党员和党员干部进行培训、教育的学校。共产党最早以党校的名义培养干部始于1923年11月在安源开办的“安源党校”，这是我党历史上第一所党校。而大理地区创办党校，那是在中国共产党成立30年之后了。党校工作是党的事业的一个重要部分，涉及到方方面面，还真不知从何说起。想想还是从我到党校工作时说起吧。
一
1982年7月，我大学毕业回到大理州人事局报到后，被分配到中共大理州委党校工作。据介绍，州委党校位于下关东郊青光山麓的董家庄。那天我背着行囊经人指点，走出市区之后，走过一片开阔的种满各种蔬菜的田地，再穿过一片包谷青纱帐之后，在一座高山脚下找到了掩映在翠柏中的州委党校。
办完报到手续，我由行政科一位被称为任科长的老同志领着去安排给我的宿舍。走出那座办公室密集的小四合院，走了一段山坡，邁上一条由下而上用麻条石铺成的踏道。后来我细数过，踏道共有100级台阶。踏道越来越陡，但走在我前面的约莫50多岁的任科长却大气不喘，操着北方口音自我介绍：“我是1950年南下的。”我嘴上“啊、啊”地应答着，双脚则步步紧随这位身材魁梧的任科长。爬完踏道，眼前耸立着一扇檐牙高琢、门板陈旧而厚重的大门。迈进大门举目细看，院落内西侧为照壁，照壁前种着一株缅桂。缅桂树高大粗壮，此时正是花开季节，满院子溢着芬芳，青石板上铺着一层雪白的落蕊。东南北均为三开间二层楼房。任科长领着我往南二楼走。楼道的尘埃，悬浮着我迟疑不安的脚步声，半朽发黑的楼板吱吱作响的声音延绵了走廊的长度，走廊的壁顶和墙角张挂着破损的蜘蛛网。“喏，这就是安排给你的宿舍！”任科长“吱呀”一声推开当头那间房门，霉变和颓败的气息随着房门的打开扑面而来。
“房子是旧了点，但过去可是大资本家董绍洪的别墅哩！”也许是见我一脸狐疑，任科长提高音调说：“真的！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前保山地区腾冲县洪盛祥商号的大老板董绍洪，听说过没？就是他，1932年出资建造的。原先是一进两院坐东朝西的民居建筑，由踏道、大门、前院、二门、后院组成，现在仅存后院——三坊一照壁中西结合的花园别墅啦。东坊二楼住着会计杨朝玉，北坊一楼是杨斌老师，偌大一栋老别墅就你们三人住，清静得很……好啦，房间里的床、桌椅都给你备齐了，你收拾一下自己的东西。其他情况呢，往后有空再跟你聊。”
送走任科长，我回到房间，仔细一打量，房间大约35平米，西南两面为砖墙，墙上都有一扇可开合的玻璃窗。凭西窗，远可眺苍山斜阳峰，近可观半个下关镇，还隐约可见洱河西流;推开南窗，青光山兀立眼前，一片青翠，满坡高大挺拔的云南松枝杈横斜，仿佛争相与你握手问好。屋里，顶上新安装的深绿色的天花板，把从两扇窗户透进来的光映衬得很柔和。哦，晚看夕照斜阳峰，夜揽清丽的山月，卧听青光山阵阵松涛，必定其乐无穷。说真的，第一天来党校，我就爱上它啦！
二
我到州委党校报到的第2天，根据工作需要，我被安排在组教科，具体的工作任务是当中青年干部培训班（简称“中青班”）的联络员，要经常深入到中青班学员当中，认真听取学员对学校教学管理和生活等方面的意见和建议，并及时反馈给组教科领导，以便及时改进，把培训工作做得更好、更有成效。
这一期中青年干部培训班是当年7月28日开学的，学习时间半年，全班58名中青年干部来自大理州12个县市。他们都是各县市组织部门筛选出来的有发展潜力的副科级或科级干部，需要到党校这座熔炉里经过一段时间的熔炼，淬火成钢之后，安排他们到更需要的岗位肩负起重任，发挥更大、更充分的作用。可见，办好这个中青班意义深远，当然，责任也很大。
我是所谓“老三届”（78级）大学毕业生，分配到党校工作时已经34岁了，我的年纪比中青班近半数学员的年龄还大。与学员第一次见面时，我就推心置腹跟他们说：我们“老三届”是满带着社会沧桑和对知识的渴求上大学读书的，而你们是在基层不同岗位上经过多年的锻炼，并且已经有所作为、有所建树之后，被选送到党校进行短暂的学习、提高。工作需要风风火火、挥汗如雨，但也需要坐下来冷静思考，总结得失，然后补充精神养分，鼓足劲头，以利今后的大行动、大作为。所以，要珍惜眼前学习、总结、思考的良机，充好电、蓄好势，以利今后为人民多做事、做大事。我的粗浅认识得到学员的认同，彼此之间没有了距离感。大家知道我是白族，那些白族学员就直接喊我“阿夫驾”（白语：老友），亲热之情溢于言表。
我和中青班学员相处的那段日子里，每天课余或者晚上，我都认真组织学员对授课老师布置的思考讨论题进行认真的分组讨论。在小组讨论中，对问题看得准、分析得透、解决问题的方法新颖的学员，就请他在全班交流。记得有一次讨论：推行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对于我国社会主义革命和建设来说，是前进还是后退？实行农村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以后，农村思想政治工作如何抓？农村实行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以后，如何发挥基层党组织的堡垒作用等等。在讨论中，学员都能紧密联系农村实际，有理有据地对问题进行深入的分析，最后得出有说服力的结论，起到了相互交流、相互促进，共同提高的作用。而我呢，刚刚走出大学校门，对农村实际情况缺乏了解，更缺少实践经验，因此，聆听来自基层，又有一定的领导农村工作经验的学员对现实问题有理有据的剖析，往往使我有醍醐灌顶之感，觉得从年轻的学员身上学到了不少宝贵的知识，从而也为自己能分到党校工作感到十分庆幸。
除了抓好课余的学习讨论外，为了活跃学员培训期间的文化生活，我还经常组织学员开展文娱活动。当时学员们百唱不厌的歌曲要数《在希望的田野上》。这首歌曲以轻快的节奏、舒展优美的旋律，唱响西村纺花、东港撒网、北疆播种、南国打场，热情歌颂了农村生产力的解放，极其鼓舞人心。每当唱到“我们世世代代在这田野上奋斗，为她幸福，为她增光”的时候，学员们个个脸上洋溢着无比兴奋、无比自豪的笑容。那一张张青春的灿烂笑容，至今依然历历如在眼前。
中青班结业前夕，几位班干部跟我商量：半年来的学习培训，党校给予每个学员的智慧、从容和成熟弥足珍贵，他们应该给党校留点什么作为永久的纪念，商议来商议去，最后决定为党校校园铺一条弹石路。弹石采用苍山十八溪里的白色鹅卵石。这条弹石路取名“青春之路”，路名和“第9期中青班”几个字用洱源墨绿色的鸽子卵石镶嵌。事情商定后，由我负责跟党校行政科协调，借用党校的货车帮助搬运鹅卵石。行政科科长爽快答应并指派赵师傅开车。洱源县3名学员自愿报名负责去寻找、搬运鸽子卵石。
说干就干。选定了一个星期天，我带领10名学员驱车到苍山桃溪精心挑捡洁白圆润的鹅卵石，分3趟运回党校。当天下午，洱源县3名学员哼哧哼哧扛回了3提包鸽子卵石。
中青班58名学员热情高涨，仅用了3个下午课余时间就在校园里铺设了58米长、1米宽的一条鹅卵石人行道。人行道的起点和终点用墨绿色的鸽子卵石镶嵌的“青春之路”“第9期中青班学员留念1983年11月”两行字在洁白鹅卵石的映衬下更加醒目。路短情长，它真实地记录了党校培训教育的一段珍贵的历史，也留下了全班58名中青年干部对母校的一片真情，只可惜这条具有珍贵纪念意义的弹石路在后来党校扩建中被铲掉了。然而，1983年11月党校第9期中青班学员用感恩和真诚铺就的“青春之路”却永远留在58名学员的记忆里，也留在我的记忆里。抹不去的难以忘怀的都是记忆中的珍宝。
三
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果断决定将全党的工作重点转移到经济建设上来，社会主义建设进入了新的历史时期，国家呈现少年姿态。三分春风，七分紧迫。稳操中国航舵的邓小平反复强调：“现在我们面临的问题是缺少一批年富力强的、有专业知识的干部。而没有这样一批干部，四个现代化就搞不起来。”他呼吁：“要实现干部队伍的革命化、年轻化、知识化、专业化”。有鉴于此，1983年4月18日，中共中央发出〔1983〕14号文件《关于实现党校教育正规化的决定》明确指出：“根据党的十二大精神，各级党校都要从短训干部为主，逐步转向正规化培训干部为主，以适应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所谓“党校教育正规化，主要指办学方式和课程设置的正规化。各级党校在实现正规化中要逐步做到有统一的班次、学制、课堂内容、教材和考试考核制度。”
为了贯彻落实好中央14号文件精神，5月中旬，中共云南省委相继召开了两次全省党校工作会议。根据会议的统一部署，大理州委党校及时拟定了《关于州委党校逐步实现正规化教育的初步意见》报送中共大理州委。州委当日就对《意见》作了批复。于是，州委组织部和州委党校联合成立了招生委员会及其办事机构，紧锣密鼓地着手开办首届83级两年制干部大专培训班、理论班的招生筹备工作。
根据招生委员会制定的招生办法，大专培训班和理论班的招生条件共同点是：具有高中或相当于高中的文化程度，年龄在35岁以下;不同点是培训班考生要有3年以上实际工作经历的现职党员干部和个别优秀团员干部;理论班考生要有两年以上工作经历的现职州、县、乡机关单位和行政事业机关干部。招生办法采取组织推荐、自愿报名、统一考试、择优录取、组织部门审定。
两个班入学考试科目是：政治理论（含马克思主义哲学、政治经济学常识、中共党史知识、时事政治及其他政治理论知识）、史地常识、语文。考卷由云南省委党校命题并组织批阅，录取分数线参照云南省委党校录取线。
招生办法下发到全州12个县市之后，经组织部门审批同意，全州共有262名考生于7月22日至23日参加了在下关一中考场由省委党校统一组织的大专班入学考试。阅卷结束后，遵循“坚持标准，保证质量，适当照顾，择优录取”的原则，经州委组织最后审定，录取了101名新生，其中培训班50人，理论班51人。
1983年9月19日，在金灿灿的秋色秋光里，州委党校校园内彩旗飘扬，学校大门上方挂着巨幅横标：“热烈欢迎州委党校首届大专培训班、理论班学员入学！”人行道两边的翠柏间是两幅横标：“为振兴中华发奋读书！”“为实现四个现代化努力奋斗！”一身朝气，满面笑容的新学员一拨一拨地迈进校园，给开阔静谧的校园带来了勃勃生机和青春的活力。州委党校教育从此翻开了崭新的一页。
就在新生入学前一个星期，校领导让我离开原来所在组教科的岗位，担任83级大专培训班班主任，同时担任培训班、理论班写作课的教学任务。我受命于州委党校正规化教育启航之际，深感身上担子的重量，但当时正值年轻气盛，虽谈不上想建功立业，但也真想多做点工作，受到更多的磨炼，就一口答应了下来。
从此，我每天清晨提前几分钟到学校操场上查看本班学员是否都按时起床跑操;每天晚上准时到教室里巡视一遍，了解本班学员上晚自习的情况。我心里当然明白，党校学员不是刚从中学步入大学的高中生，但是为了迈好党校正规化教育的第一步，必须从小处抓起。没想到，一个星期过去了，两个星期过去了，全班学员用他们的实际行动告诉我，自觉遵守校纪校规，严格履行《大理州委党校学员守则》，一入学就成为了全班学员的一种自觉，让我这个班主任挑不出半点毛病。面对全班学员，我实话实说：“我原以为当班主任会增加我的工作量，分散我备课的精力，难以上好两个班的写作课。事实已经告诉我：这个顾虑是多余的！现在老觉得自己要是上不好課，那可真愧对同学们，愧对党校教员这个称号了。”还没说完这番话，眼泪早在我眼眶里直打转，险些掉了出来。
四
大理州委党校83级大专培训班、理论班开学后一个多月，组教科科长鲁树民从刚刚结束的全省党校工作会议上带回一个消息：为了确保党校大专班学员的学习质量，全省各地州开办大专学历的教学班期末考试和学年考试都由省委党校统一命题、统一阅卷;学员的毕业证书也由省委党校统一颁发。这个重要决定在大理州委党校学员中引起了极大的反响。对这个决定不理解的学员认为，既然同意各地开办大专班了，就应该相信地州有能力把大专班办好，现在又提出由省委党校统一命题考试、统一阅卷，明摆着是怀疑地州的办学能力;而赞同省委党校统一命题阅卷的学员认为，经过全省统考，就证明学员的成绩是过硬的，学员拿到的大专文凭含金量高，学员何乐而不为。持无所谓态度的学员认为，我十分珍惜读党校大专班这个非常难得的机会，一入学就铆足劲刻苦学习各门功课，只要不松劲，就完全有把握学好各门功课，统不统考都无所谓。党校大专培训班和理论班的班委会分别组织学员进行了认真而充分的讨论，最后把学员的认识统一为16个字：统一认识，端正学风，铆足劲头，迎接统考。
州委党校校领导对全省统一考试秉持的态度是：高度重视，但不让统考牵着鼻子走，把着力点放在提高学员的整体素质上。具体体现在这几个方面：迅速建立健全相应的教研室，配齐配强各门学科的专职教员，建立规范而完善的教学管理制度。比如，组教科的同志要不定期深入课堂去听教员讲课，经常深入到学员当中听取学员对各学科课堂教学的意见建议，并及时反馈给科任教员，以便改进教学方法，确保课堂教学质量。另外，着眼于扩大和丰富学员的知识面，即根据学员的学识水平和党校师资力量不足的实际，专门聘请校外的专家来党校开讲座授课。例如，聘大理师专杨锡元副教授给党校两个大专班的学员讲授文艺理论课;请大理师范修辞学专家郭世修讲授修辞学;请大理州经济学专家章键讲授大理州经济发展形势和发展前景等。开办专题讲座，有助于扩大学员的知识面，促进学员整体素质的提高。
为了抓紧时间多读书、读好书，州委党校大专培训班、理论班在下关城区的学员，周末也不回家，留在学校刻苦学习。星期天，学员们常常沉浸在整理课堂笔记或者复习、预习功课之中忘了吃饭，食堂炊事员只好跑到教室门口催促大家：“吃饭时间早过啦！该吃中午饭啦！”有时炊事员来催促两次，学员们才恋恋不舍地离开教室去吃饭。说学员抓学习到了废寝忘食的程度也并非夸张。
我跟党校学员接触一段时间后发现，他们读书学习不是死记硬背，而往往伴随着思考。由于他们有一定的社会实践经验，在学习过程中常常联系实际，对一些问题进行深入的思考，还与同学或老师一起分析探讨问题。例如，对“要发展就要变，不变就不会发展，那么是不是变化就是发展？”这个问题进行思考辨析之后，学员们一致认为，事物都是运动、变化、发展的，不是一成不变的，因此，“要发展就要变，不变就不会发展”符合唯物辩证法。是变化促进了发展，但并不是所有变化都是发展，只有向上的、前进的变化才是发展，而那些向下的、倒退的变化就不是发展，我们不能忽视了发展的实质。正因为有这样的理解认识，学员对当时全州农村正推行的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都举双手赞成。
还特别值得一提的是，我在写作课上讲到“请示”与“报告”的写作时，讲清楚这是两个不同的文种，为了增强“请示”的说服力，请示中可以写入报告的内容，但报告中就不能写入请示的内容，不能将“请示”和“报告”混为一谈。比如，在公文标题中写《关于XXXX问题的请示报告》，一开始就把两个文种揉为一体，这是错误的。但是很多学员，特别是在基层就写过公文的学员都说：在实际工作中他们就是这样写的，“请示”后边写“报告”是表示对领导的尊重，领导对这样的写法也习以为常，从来没有提出过异议。到底是遵循公文写作规范，还是服从领导的习惯？学员通过思考和讨论辨析，最后取得一致意见：必须严格遵循公文写作规范，長期规范化了，领导也就习惯了。通过学员的学习和思考，师生共同讨论，深化了学员的思考，思考又推动了学习。从这个意义上讲，思考是学习的灵魂，也是党校学员的鲜明特点。
有付出就有收获。在全省党校大专班第一学期期末统考中，大理州委党校83级大专培训班、理论班取得了可喜的成绩，所开设的6门课程101名学员的考分都是78分以上，有力地证明了大理州委党校开办大专班是有实力的，是完全可以办好大专班的。
五
州委党校对两个大专班的学员除抓紧抓实所开设的15门必修课的教学外，还特别重视对学员进行思想政治教育。一方面是把党支部建在班上。开学不久，培训班和理论班都分别成立了学员党支部，由党支部负责抓好党员和入党积极分子日常的政治思想教育。另一方面是充分利用党校的教育资源，对学员进行政治思想教育，特别是坚持党校姓党的优势，对学员进行党的知识和党的历史教育。州委党校老教员戴振声老师16岁参军，经历过26次大小战斗，还参加过解放战争三大战役中的淮海战役。他在党史课课堂上，在为学员做专题报告中，声情并茂地讲述了淮海战役的经过。他不止一次讲过当年陈毅同志动情地说：“淮海战役的胜利是人民群众用小车推出来的。”这也是我亲眼目睹，亲身感受的事实。这一历史事实有力证明，人民群众是我们党最深厚的力量源泉。我们党正是一切依靠人民，取得了新民主主义革命胜利，取得了社会主义革命和建设的成功，也初步取得了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的可喜成就。戴老师讲授的党史课和专题讲座，连接了过去、现在和未来，以坚定的信仰看历史，以人民情怀看历史，以民族的使命看历史，以未来的情景看历史。这就是为什么他讲党史是那么真切自然，那么紧密联系实际，那么有说服力，那么发人深省，深受学员欢迎。
党校还不时组织观看一些专题录像报告，通过形象生动的内容对学员进行人生观、世界观教育。比如，观看曲啸畅谈人生的录像报告并要求每个学员写出心得体会。曲啸是辽宁省金县人，师范毕业后当老师，但事业刚起步却在1957年被打成右派投入劳改，4年后被释放。由于没有工作，只好到嫩江平原上放马。在茫茫草原上，他顶烈日，冒风雪，和马群相依为命，只要他甩响马鞭，百十多匹马就乖乖地听他调遣，演绎出人欢马壮、人马和谐相处的人生风景。没想到“文化大革命”中，他又被打成现行反革命，判刑20年。在狱中，他毫不气馁，专心研究青少年犯罪心理，11年后，他被宣布无罪释放，并安排到一所大学任教。不久，他被评为教授并加入了中国共产党，还荣获了全国“五一”劳动奖章。他两次遭受冤屈，历经磨难，但他坚信自己热爱党、热爱祖国、热爱社会主义。他说：“无论何时何地，不论遭遇怎样的不公，他都坚信：风雨过后是彩虹，一个共产党员爱党爱国爱人民之心要永远不变。”
曲啸的报告给同学们上了一堂永生难忘的政治思想教育课，大家纷纷表示要坚定理想信念，要用青春的热情拥抱祖国。讨论会后同学们意犹未尽，写下了心得体会。其中，培训班学员王莉的心得格外真切，至今记忆犹新。她写道，曲啸正值年富力强，多次蒙冤受屈，但他不怨不怒，这并非逆来顺受，盲目屈从，而是懂得党的指导也有失误的时候，正如母亲也有错怪孩子的时候。母亲一时犯错，儿女怎么能责怪她，质问她呢？最好的办法就是暂时忍受委屈，等待母亲醒悟，由她自己认识错误，修正错误。王莉的体会可谓情真意切，情中含理。
1984年4月的一天，得知作家蒋子龙从保山到下关，第二天要在州礼堂（现在的州群艺馆前身）作报告的消息，我立即向组教科科长鲁树民作了汇报，并请求他批准由我带培训班、理论班的学员去听蒋子龙的报告。蒋子龙是当时全国走红的作家，1976年他就在《人民文学》上发表了中篇小说《机电局长的一天》，讲述了机电局长霍大道如何排除极“左”干扰，大刀阔斧地抓革命、促生产，将工作引导到正确轨道上的故事。这篇佳作在当时是一种时代的突破，彰显出极大的政治勇气。1979年、1980年蒋子龙发表的《乔厂长上任记》《一个厂长秘书的日记》被誉为“中国改革文学的开山之作”，蒋子龙也由此被称为“中国改革文学第一人”。听听“中国改革文学第一人”来讲改革，讲领导者在改革大潮中如何做一个勇立潮头的冲浪者，这该是一堂多么生动而鼓舞人心的政治课啊！鲁树民科长沉思良久后说：“机会确实难得，这个报告值得一听。耽误的课程找个时间补回来吧。”思想开放的鲁科长爽快地同意了我的请求。
第二天早上，我带着101名学员从下关东郊步行两公里许赶到州礼堂时，前五排座位上听众还没坐满。我走到讲台前和主持报告会的州委宣传部部长李光荣打招呼。李部长曾在州委党校工作过，并参与了83级两个大专班的招生工作，对这一届学员很有感情，也特别重视。他对我带学员来听蒋子龙同志的报告很赞同，并特意对身边的蒋子龙同志作了简单介绍。蒋子龙同志高兴地说：“好哇！好哇！党校培养的党政干部更应该争当改革的先行者呀！”
这一天上午，蒋子龙同志在他的精彩报告中特意针对党校学员讲道：领导干部要注意读点文学作品，特别是那些思想深刻而富有魅力的文学巨著，它像船一样，把人带到广阔的生活海洋;它像梯子一样，让人攀登上去扩大自己的视野。至于给人们带来的美感和情趣就更不用说了。蒋子龙同志语重心长地说：在我们改革的征途上，还存在着许多未知领域。未知是一种诱惑，一种智慧的挑战、人格的挑战。文学对社会生活的反映，涉及经济基础到上层建筑的诸多方面，是填补未知世界的百科全书。高尔基说：“文学将带着对于世界和人类的爱的感情，给予智慧和心灵以羽翼。”所有期盼着世纪长风奋飞的领导者们，就不会拒绝这美丽而神奇的“羽翼”……
83级大专培训班、理论班的学员听蒋子龙同志的报告后感触颇深，一致认为：这是一堂别开生面的政治思想教育课，帮助大家拓展了思路，增长了智慧。“文学是人学”，有助于领导者做好人的工作。今后要挤时间多读点文学作品，从中学习领导艺术，既学会以理服人，也要学会以情感化人，领导干部和群众团结一心，把工作做得风生水起，收获累累硕果。把一场文学报告变成一堂生动的政治思想教育课，实属党校83级大专培训班、理论班的首创，给我留下了抹不掉的记忆。
六
办好党校大专班除了必须具备相应足够的高质量的师资和教学设施外，还必须有坚实的后勤保障。别的姑且不论，就拿开水供应来说，除了有锅炉房、锅炉和燃料之外，还必须配备一名对工作认真负责、任劳任怨的烧水工才能确保全校150多人每天的开水供应。州委党校大专班属初创，筹备时间又不足，学校后勤人员正式编制短缺，只能招聘一名临时工负责烧开水。相比较而言，炊事员除了在厨房忙碌外，还要在食堂窗口给教职工、学员卖饭菜，一日三餐，时间长了，跟学生的关系从陌生到熟悉，在校园内外相遇，也热情地互相打招呼，亲如一家人。而烧开水的临时工呢，他的工作在后台，又是单打独斗，水烧开了，也是由锅炉的炉哨向全校教职工、学员报告，教职工、学员几乎都不知道，烧水师傅姓甚名谁，特别是州委党校的临时工，还要兼喂几头生猪，一天有一半的时间在猪圈忙碌，见到他还真不容易。当然我是例外，我不仅知道他姓甚名誰，而且跟他的关系还挺不错。这不仅仅是因为我俩住同一个老旧的四合院，而且宿舍之间只隔一堵板壁。每天都可以见面说话，时间长了我知道他很敬业，从心里尊重他，敬佩他。
他姓李，身材瘦小，当初看着他那瘦小的身体，教职员工对今后按时喝上开水不抱多少希望。有人甚至说：“这小李师傅就是一坨焦炭，也烧不热半锅炉水。”然而，事出所料，当他上任的那天清晨，锅炉预告水开的哨音几乎同起床铃声一齐唱响。第二天、第三天……教职员工对他刮目相看了。
学校礼堂在山半腰，与山脚的开水房相距近400公尺，以往但凡在礼堂开会或传达文件，学员就按班组轮流当值，挑送开水。而小李师傅到任后没人指派，却承担了往礼堂送开水的工作。满满一挑水，分明超过了他的体重，他走在麻石坡路上却如履平地，连挑两趟，脸不红，气不喘，学员纷纷朝他翘拇指。他抿嘴笑笑：“在乡下爬坡挑担，习惯了。”
虽说我俩的寝室只有一壁之隔，夜间常作长谈，但是，他心细、多思的性格是他改建锅炉立了一功之后我才了解的。党校的锅炉每天烧煤160多公斤，十多年了，大家习以为常。小李师傅却偏要对锅炉的胃口进行一番诊断，还对邻居师范学校和一中的锅炉设计做了研究，终于摸清了党校的锅炉耗煤量大的症结。结果锅炉每天比原来少吃煤60公斤整，一炉水烧开的时间比过去缩短了一个半小时。
烧开水的工作量减轻了，他又主动请战：兼做饲养员。这是我始料未及的。从此，在通往猪圈房的那条小道上，开始叠映着他的足迹，在低矮的圈房里出现了他劳碌的身影。他明白，喂养20多头猪毕竟不同于每日烧三锅炉开水。猪讲吃讲住，怕热惧冷，照管稍有不周会染疾患病，重则身亡。这差事可谓又脏又累又担风险。最使我难忘的是他“深夜搬兵救病猪”一事了。那年冬天的一个傍晚，他喂猪时发觉，有一头母猪垂着脑袋，一副厌食相。小李师傅赶紧给它喂了一包备用的药物，到了半夜，他心头有事睡不宁，披衣到圈房一察看，老母猪全身滚烫，浑身颤抖。他立刻推起单车，顶着凛冽的下关风，赶到市郊乡兽医站。睡眼惺忪的杨医生听了他委婉而急切的请求，尤其得知他身为临时工，却对一头病猪有如此强烈的责任心，“慢郎中”也被深深地打动了。第二天，看着夜间抢救过的那头母猪，在槽边争先恐后地进食，他紧锁了一夜的眉头舒展了。
那年4月，上级要我校推选一名出席云南省党校系统首届后勤工作先代会的代表。全校教职员工无不遗憾地说：“李师傅如果是正式职工，他当代表当之无愧。”听到议论，他哭了。他不是为临时工的命运而伤感，而是因了解教职员工对他的信赖，对他工作的肯定而动情落泪。回想七年前，李师傅，一个孤儿，结婚不满一年，爱妻不幸病逝，为了寻找一个温暖的去处，他慕名来到“党员之家”的党校，将他的一腔挚爱、一片热忱倾注在平凡而累人的工作上。在党校搞基建的几个小伙子常在他面前吹冷风：“烧开水加喂猪，一天苦个两块五，还不如捡废品的老妈找钱，自在。”他毫不介意地笑笑：“我乐意在党校烧开水喂猪，图的是暖心，受人敬重。这比钱更值。”
李师傅那心如清水爱无限的品格已烙印在我的心头，鞭策我加倍热爱党校教育事业，并忘我的勤奋工作。
七
州委党校83级大专培训班、理论班学员快要毕业时常常听到学员惊叹：“嗨！没想到两年眨眨眼就过去了，真快呀！”就在学员的惊叹声中，已经进入了毕业统考和撰写论文的冲刺阶段了。
根据省委党校的统一安排，83级两个大专班最后一学期期末考和毕业考合二为一，一次进行。而毕业考前两周，学员的毕业论文经指导老师审阅并写出评审意见，最后统一报送省委党校终审。
每学期期末由省委党校统考，作为党校学员已经经历了三次了，因此，面临最后一次毕业考，全体学员心态平稳，从容应对。只是撰写论文，这可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为了确保学员毕业论文的质量，学校和科任老师都极为重视，早在第二学年第一学期结束前夕就做了安排部署：由科任老师作如何撰写毕业论文的专题辅导，帮助学员拓展思路，确定论文写作方向，以便学员在寒假期间进行调查研究，或查找搜集资料，为新学期开学后撰写毕业论文做好充分准备。
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由于学员撰写毕业论文做到早部署、早做准备，第四学期开学时，大多数学员的毕业论文已经写出了初稿，就等着开学以后作内容上的补充修改，文字上的加工润色。从这个方面来讲，也充分彰显出党校学员学习的自觉性、主动性和积极性。既要迎战毕业统考，又要抓緊时间完成论文写作，83级大专培训班、理论班的学员真够忙的。
每晚十点钟下晚自习后，夜战的战场从教室转移到宿舍。楼上楼下两栋学员宿舍里，到了晚上十一点半依然灯火明亮是常有的事。但是，第二天清晨早操时从来没有人缺席，中午饭和晚饭后，宿舍里欢歌笑语此起彼伏，生动活泼、乐观向上的青春气息弥漫了整个校园。而那几个象棋迷呢，无论学习怎样紧张，每天都要杀上几盘，不然仿佛自己一天的生活缺少了什么。
就在教职工、学员都格外紧张繁忙的那段时间里，党校按照州委的指示，举办为期四个月的全州第一期有62人参加的军队转业干部换岗培训班，同时还开始着手筹备85级大专培训班、理论班新生的招生工作，工作任务繁多，而且步步紧逼。外号叫“党校第一大忙人”的组教科鲁树民科长年过半百了，从办公院到食堂吃中午饭要走一段200多米长的缓坡，他常常是上身前倾，急匆匆地大步而行，分明让人感到他是在跟时间赛跑。一天，他照例急匆匆地上完那段缓坡，正好碰上我和李本仁老师到食堂打饭，就把我们俩堵在食堂大门口，他边喘气边说：“小高、小李，你们两个班主任，啊，这几天我实在忙，顾不上跟进两个大专班学员了，你两个一定要盯紧学员，一是毕业考前复习，切忌不可松劲，二是思想工作要抓好。临近毕业啦，切不可出岔子，要确保顺顺利利把101名学员送出校门。”我和李本仁一边听鲁科长训示，一边频频点头。
冬去春来，夏末秋初，州委党校83级大专培训班、理论班101名学员刻苦学习了两年之后，参加省委党校统一毕业考试，成绩全部合格，论文经省委党校终审全部通过，终于顺利毕业啦！
中共大理州委党校的校史将永远铭记下这个特殊的日子：1985年7月29日。
这天，州委党校大礼堂主席台上方醒目地悬挂着这样一幅横标：“中共大理州委党校首届83级大专培训班、理论班毕业典礼。”在这个简朴热烈的毕业典礼上，州委党校杨太升校长在充满激情的讲话中，回顾了州委党校开办83级大专培训班、理论班的经过，回望了两年来全校教职员工齐心协力，白手起家，迎难而上，克服了种种困难，充分调动全体教职员工的积极性和创造性，千方百计办实办好大专培训班、理论班的历程。杨校长饱含深情地说：齐心合力是实现党校正规化教育的关键词，也是我们取得首届两个大专班101名学员由省委党校实行期末统考、毕业统考成绩全部合格，毕业论文终审全部合格的喜人成果的重要原因。追溯备考，回望统考，披览101名学员的骄人成绩，我们对大理州委党校开办大专班的能力以及党校实行正规化教育的必要性有了更深切的认知，对党校怎样才能实现正规化教育、如何稳步实现正规化教育有了更坚定的自觉。此一役，党校这座熔炉火正旺;此一役，101名学员淬火成钢。还值得欣慰的是，投身于首届党校正规化教育的49名教职员工在千磨万击中愈加坚韧，在风雨兼程中行稳致远。
杨校长最后对全校教职员工提出了殷切的希望。他说：“船的力量在帆上，人的力量在心上。希望全校教职员工弘扬白手起家的办学精神，讲团结，护团结，举校同心向前进，后来者就能乘风破浪，一往无前，书写党校教育的时代新篇章。”
在这个毕业典礼上，最让在座的101名毕业生激动的当属颁发毕业证书了。当大会主持人宣布：“下面请中共大理州委党校杨太升校长代表中共云南省委党校向毕业学员颁发毕业证书。”会场上顿时响起热烈的掌声。在经久不息的掌声中，培训班班长和理论班班长代表101名学员从杨校长的手中接过烫金红绸封面、盖有中共云南省委党校印章的毕业证书，向在座的学校领导、教职工深深鞠躬。这一鞠躬表达了对党校领导和教职工深深的敬意和感激之情。当然，党校也记住了83级大专培训班、理论班的101名学员，记住了他们的辛勤付出。是他们通过刻苦学习、奋力拼搏，用优异成绩赢得了省委党校的高度信任，为大理州委党校赢得了开办大专班的资格，从此大理州委党校开办大专培训班、理论班可以自主招生、自主考试、自主为学员颁发毕业证书。这张毕业证书与省委党校颁发的毕业证一样，靠它可以取得同国民教育体系相同的大专学历和待遇。
这就是我在州委党校工作的头三年给我留下的点滴记忆。无论是当年还是今天，我十分珍惜自己曾经有过的那三年。因为这三年让我深切地感受到时间与生命一样厚重和沉稳。这三年的磨炼，为我在党校的后七年继续当教员奠定了坚实的基础。当然，这些都是岁月的尘埃掩埋已久的党校记忆了。早在上世纪90年代中期，大理州委党校就翻开了研究生学历教育的新篇章了。时过境迁，今非昔比，这陈年的记忆也要伴着时间慢慢消逝了。
责任编辑：彭琼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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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手记：
党校是中国共产党学习、研究、宣传党的创新理论的重要阵地，是推进党的建设和干部队伍建设的重要途径，是广大党员干部进行党性锻炼的熔炉。党校工作是党的事业的一个重要部分。中共大理州委党校成立于1951年，建校70年来，始终紧紧围绕各个时期党的方针政策和省、州党委与政府的工作部署，为大理州的建设和发展培养了一批又一批领导骨干和理论人才。《触摸党校记忆》的作者高万鑫1982年大学毕业后被分配到中共大理州委党校工作，在党校度过了10年的峥嵘岁月。文章主要回忆了作者在党校工作的头三年给其留下的点滴记忆，最开始任第9期中青班联络员，和58名学员一起用感恩和真诚铺就了“青春之路”。1983年，正值州委党校正规化教育启航之际，学校通过省委党校统一组织的考试，在全州12个县市招收首届大专培训班、理论班学员101名新生，作者任首届大专培训班班主任，并担任两个班写作课的教学任务。作者在此处着墨较多，他详细写了学员们刻苦学习、奋力拼搏的劲头;学校领导多措并举，重视政治思想教育，努力提高学员的整体素质，帮助其树立正确的人生观、世界观;后勤保障人员敬业勤劳，为学校教育工作默默奉献。大家一起齐心协力，通过了省委党校的统一考试，用优异成绩赢得了省委党校的高度信任，为大理州委党校赢得了开办大专班的资格，从此中共大理州委党校开办大专培训班、理论班可以自主招生、自主考试、自主为学员颁发毕业证书。这在中共大理州委党校教学史上具有里程碑的意义。这三年的磨炼，也为作者在党校的后七年继续当教员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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