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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女人就该有身体

2022-04-07 10:36:28公文范文
卡门·玛丽亚·马查多我以前觉得在魅力百货工作就像从棺材里往外看。若你走过卖场东侧大楼,更会发现,夹在

卡门·玛丽亚·马查多

我以前觉得在魅力百货工作就像从棺材里往外看。若你走过卖场东侧大楼,更会发现,夹在儿童摄影棚和白墙衣饰店中间的入口,像个深黝黝的黑穴。

这种缺乏色彩的设计是为了凸显衣服,为了让付钱的金主陷入一种存在主义式的危机,并在惊吓之余掏钱购物。总之,吉悉是这么告诉我的。“黑色,”她说,“能提醒我们生命及青春年华如此易逝。此外,粉色塔夫绸看起来突出,是因为有一整片暗沉的空无来烘托。”

店面角落有面几乎是我两倍高的镜子,外边围着巴洛克风格的金框。吉悉很高,用个小踏凳就能徒手清扫镜子顶上的灰尘。她的年纪跟我妈差不多,或许再大一点,脸却异常年轻,没什么纹路。她每天把嘴唇涂成极度平整、干净的亚光桃红色,如果你过于专注地盯着那片嘴唇,还会有点晕眩。我认为她的眼线是直接文在眼皮上的。

我的同事娜塔莉认为,吉悉经营这样的店是为了哀悼逝去的青春;不过只要有“真正的成年人”做出蠢事,她都会归结为这个原因。娜塔莉会在吉悉背后翻白眼,把衣服挂回架子上时总是有点粗鲁,仿佛这些衣服正是她只能拿基本薪资、文凭没用以及背上学生贷款的凶手。我会跟在她身后抚平那些裙子上的皱褶。我无法忍受裙面出现多余的折痕。

我知道事实是什么。不是因为我特别敏感什么的。我只是偶然听见了吉悉打电话。我见过她用手抚过一条条裙子的模样,以及指尖在人们皮肤上徘徊的模样。她的女儿就像其他人一样走了,而她无能为力。

“我真的很喜欢这件。”一个头发像海豹毛一样硬的女孩这么说,整个人看起来就像刚从海里上岸。那条裙子的颜色类似多萝西脚上那双红鞋,并以 V 字线大大地露出背部。“但我不想被人家说是那种女孩。”她喃喃自语,不是在跟什么特定的人说。她把双手叉在臀部,转身,脸上闪现一抹微笑。有那么一刻,她看起来就像《绅士爱美人》那部电影里的女演员简·罗素,然后她又只是个海豹女孩,然后她只是个女孩。

她的母亲为她拿来另一条裙子,这条是金色的,表面上闪着钴蓝光芒。今天是换季的第一天,還有很多好货可选:亮蓝绿色衬裙搭配带有雷鸣图样的灰粉色泡泡袖上衣,舞伶系列,另外还有蜜蜂色衣饰。人鱼裙剪裁、白如盐滩的裙子,枣红色的喇叭裙,肝紫色的公主裙。有条裙子穿起来像奥菲莉亚,那个永远湿答答的女子。有条裙子叫“埃玛想要第二次机会”,颜色跟站在阴影里的母鹿一模一样。另外有条刻意以碎布条风格呈现的奶色丝绸裙子,穿起来则像报丧女妖。这些裙装因为用了一层层塔夫绸,唯有从人身上拖长、垂坠下来时才不会又卷又皱。衣服的胸口不是因为手缝珊瑚红亮片呈现脆脆的质感,就是缀满亮珠子,又或者被雾蓝色、清晨霓虹奶油色,或如同过熟哈密瓜的橘红色网状缝线给撑得饱满。其中有一条是用几千颗乌黑的珠子缝在午夜黑的裙子上,穿的人只要一呼吸,整件衣服都会随之起伏。其中最昂贵的裙子要花掉我三个月薪水,最便宜的也要两百美金,而且还是因为有条绑带坏了,彼得拉的妈妈又忙得没空缝好,所以才从四百美金打折下来的。

彼得拉会直接把衣服送来魅力百货,她母亲是我们最大的供货商之一。萨迪的拍摄团队总在魅力百货入口附近徘徊,死瞪着我们的顾客,无礼地评论他们的外表,但无论是克里斯、凯西,还是那些轮班来闹事的浑球,都不敢惹彼得拉。她总在棕色短发上戴一顶棒球帽,脚穿一双鞋带系得很紧的战斗靴。当她拖着那些装在塑料袋里的轻薄裙装前来时,看着就像赤手空拳地跟一头巨大的舞会怪兽作战——内面缝满衬裙,而且触角上满是假钻石的怪兽——而你没事可不会想惹这种女人。凯西某次在休息抽烟时说她是个死T,但他太怕她了,所以在她面前一个字也不敢提。

她让我紧张,会让我口中大量分泌口水的那种紧张。自从我在魅力百货工作以来,我们只交谈过两次。第一次对话是这样:

“需要帮忙吗?”

“不用。”

然后,三个礼拜后:

“一定是下雨了。”我说,当时舞会礼服怪兽正在她双手中抖动,塑料袋上还流下一滴滴水珠。

“要是雨下得够多,或许我们都能被淹死。这种改变挺不赖的。”

她从一堆布料底下钻出来时,看起来非常可爱。

就在经济衰退最严重时,出现了第一波报道。第一批受害者——应该说第一批受害女性——已经在公开场合消失了数星期。许多担忧的亲友闯入她们的家和公寓,以为会找到尸体。

我猜她们实际上看到的场面更惨。

几年前有段影片在网络上大红:那是一个在辛辛那提的房东,他要把一名没缴房租的女性房客赶出去,为了避免后续麻烦,他带了录像机,结果录下这段业余摄影师掌镜的影片。他走过一个又一个房间,不停呼喊她的名字,把镜头转来转去,同时不停说一些恶毒的俏皮话。他针对她的艺术作品、她的脏碗盘,还有她床头柜上的情趣玩具发表了一大堆意见。这段影片实在不着边际,如果不是特别专心地看下去,你很可能看不到最后的大结局。接着镜头一转,她人就在眼前,在卧房中阳光最灿烂的角落,身影被光线隐没。她全身赤裸,努力想遮住自己。你可以看到乳房从手臂间露出,还能透过她的身体看到墙面。她正在哭。声音如此轻软,难怪之前全被房东喋喋不休的废话给淹没了。但此刻你能听见了——如此悲怆、如此惊恐。

没人知道起因是什么。不是通过空气传染,也不是通过性行为。导致这种现象的不是病毒或细菌,就算真的是,也是科学家找不出的那一种。一开始所有人都责怪时尚产业,接着怪千禧世代,接着到了最后,大家开始怪水。可是水被检测过了,身体变透明的也不止千禧世代,而且让女人的身体淡去,对时尚产业也没什么好处。难道你能把衣服穿在空气身上吗?倒也不是说他们没试过就是了。

我们在紧急出口后方一起度过十五分钟的休息时间,克里斯把香烟递给凯西,然后两人就这么来回抽着同一支烟。烟雾从他们口中缭绕吐出,仿佛金鱼游出。

“屁股,”克里斯说,“女人最重要的就是屁股。屁股要够大,肉要够多,你才有东西抓,你懂吗?如果没什么好抓的,那还有什么意思?就像、就像——”

“就像没杯子还想喝水一样。”凯西接下去说。

我每次都很惊讶,明明只是在形容上床,男人总能扯出这类狗屁诗歌。

他们也把烟递给我,就像之前一样。而就像之前一样,我拒绝了。

凯西把烟头在墙上磨了磨,任由烟蒂落地;烟灰粘在墙面砖块上,仿佛有人狠狠咳出的东西。

“我想说的是,”克里斯开口,“如果我想干一团水雾,我就等一个满天大雾的夜晚,直接把老二掏出来就好啦。”

我把肩膀和脖子之间的肌肉绷起来。“显然有人就喜欢这样。”

“谁?我就不认识这样的人。”克里斯说。他伸手把大拇指按入我的锁骨,动作很快。“你硬得像颗石头。”

“多谢?”我把他的手拍开。

“我是说,你的肌肉很结实。”

“好吧。”

“其他那些女孩——”克里斯正要开始。

“老兄,我跟你说过,我有一次拍到某个女人开始褪色吗?”凯西说。萨迪的摄影棚主要是拍儿童肖像,给他们道具、将他们摆在那些糟糕透顶的三维布景中——农舍呀,树屋呀,还有湖边凉亭,而那座湖还真是用绿毛毡围绕一片玻璃做出来的——不过偶尔也会有十几岁的男孩女孩来拍照,甚至成年情侣。

克里斯摇摇头。

“我本来只是想用计算机把她的肖像清理干净,因为上面有很多奇怪的反射,像是镜头脏了还是破了。接着我意识到,我看到的,是她背后的东西。”

“哇操,老兄,你跟她说了吗?”

“当然没有。我想她很快就会自己发现啦。”

“嘿,石头小姐,”凯西从正隆隆行驶的叉车上方往下吼,“你一起来吗?”

等我休息结束,回到工作岗位,娜塔莉双眼瞪得老大,正在魅力百货店内大踏步走动,仿佛一头在笼内高傲踱步的老虎。吉悉在我签到时翻了个白眼。

“我真不知道干吗留下她,”她讲话的声音干干的,“彼得拉等会儿会拿一些新裙子过来,别让娜塔莉砍了谁的头啊。”

娜塔莉打开四片口香糖,一片片折叠扔进嘴里,然后把所有口香糖嚼成一团,动作缓慢而且没露出丝毫愉悦感。克里斯和凯西经过,但她狠狠瞪了两人,他们立刻逃走,仿佛看到她在疯狂呕吐。

“蠢货,”她咕哝着,“我可是有天杀的摄影学位的啊,但就连萨迪那种店,明明只是为尖叫的婴儿拍拍照,我都应聘不上。那两个浑蛋到底怎么有办法在那边工作的?”她胡乱拍打眼前看到的第一根挂衣架,山蓝色的裙撑因此颤抖起来。我把挂衣架转回原本的方向。

“你想过吗,来这里的这些女孩,到底知不知道长大以后就会跟我们一样活得一塌糊涂?”她说。我耸耸肩,她又胡乱拍打另一条裙子。我任由她在整间空旷的店内发泄怒气。我站在离我最近的衣架附近,那是个包括丝滑海沫色到浓苔色的浅色系列,然后就这么一边抚平一条条裙子,一边望着前门。

今晚的裙子看起来比往常更加哀伤,更像没了绳子的牵线木偶。我一边整理歪掉的亮片一边偷哼着歌。一片亮片弹出去,在空气中翻飞滚落。我跪下,用指尖按住亮片,然后理了理衣架上的裙摆,好让裙摆跟黑色地毯全部维持一英寸的距离。接着我抬眼看到一双战斗靴,还有一大堆五颜六色的裙子。

“你快下班了吗?”彼得拉问我。我抬头盯着她,盯了好长一段时间,我弯曲的食指上还粘着那片发光亮片,感觉让皮肤发红的热气开始一路往上蔓延到脖子。

“我,嗯,九点结束。”

“现在就九点啦。”

我起身。彼得拉把那批裙子轻巧地放在柜台上。娜塔莉已经回到收银台旁,正兴味盎然看着我们。“你自己关店可以吗?”我问她。她点点头,左边眉毛极锐利地弯起,几乎有碰到发际线的危险。

我们坐在美食中心里的一张小桌边,这个美食中心就在魅力百货和溜冰场对面。百货公司刚关门,所以这里也空空的,只剩工作人员在关灯,或者在店门口咔拉咔拉推着炉架。

“我们可以喝点咖啡之类的,或者——”

她碰触我的手臂,一阵快感从我的屄一路蹿上胸骨。她戴了一条我之前没见过的项链:一颗烟雾面石英被包裹在纠缠着的黄铜藤蔓内。她的嘴唇很干,有点脱皮。

“我討厌咖啡。”她说。

“那不然——”

“我也讨厌。”

彼得拉的妈妈在高速公路附近经营汽车旅馆,她父亲几年前过世,旅馆就是从他手上接下来的。来光顾的大多是卡车司机,彼得拉一边开车一边解释,旅馆离大路这么远也是因为这个。入口和建筑物之间的广阔空地如同冻原,覆盖着一层厚厚的、凹凸不平的冰,彼得拉的老式旅行车开在上面,就像独木舟行驶过波涛汹涌的浪头。慢慢地,我们终于离旅馆越来越近,看起来就像一栋鬼屋逐渐逼近。旅馆旁有栋荒颓的建筑,招牌上有几个字母闪呀闪的,B-A-R,而且要先闪三次才会完全亮起来,接着再一次暗掉。彼得拉单手放在方向盘上,另一只手在我手掌上缓慢画圈。

彼得拉把车停在一排似乎没人在用的停车位上。标了房号的一扇扇门紧闭,静默地把冷空气挡在外头。“我得去拿把钥匙,”她说,下车走到我这一边,开门,“一起来吗?”

到了大厅,我们看到一名身穿桃色睡袍的壮硕女子正在柜台后方使用缝纫机,整个人松垮垮的,看起来就像一个融化的甜筒,一头狂乱的长发从头顶喷发后消失在背后。空气温暖、柔软,充满一种机器轻缓的嗡鸣。

“嘿,老妈。”彼得拉开口。女子没回应。

彼得拉用手敲敲柜台。“老妈!”柜台后的女子抬头看了一眼,低头继续工作。她露出微笑,但没说什么。她的手指就像蜜蜂,因为冬日过暖而从蜂巢内轻快涌出——迷醉、目标明确,但又恍惚。她在机器中来回移动一片厚重的棉布,缝出折边。

“这位是谁呀?”她问。她的双眼没再离开手边的工作。

“她在百货公司的吉悉那儿工作。”彼得拉说,同时在抽屉里翻找着。她抽出一张白色房卡,刷过一台灰色小机器,按了几个钮。“我打算再让她带几条新裙子回去。”

“听起来很棒,小宝贝。”

彼得拉把卡片放进口袋。

“我们打算去散散步。”

“听起来很棒,小宝贝。”

彼得拉在246号房上了我,那是位于建筑后方的一个房间。她打开灯和床上方的电扇,抓着后领把上衣脱掉。我躺上床,她跨坐上来。

“你真美。”她对着我的肌肤说。她用骨盆摩擦我的骨盆,我呻吟,有那么一刻,她戴的项链的冷冰冰的坠子落入我嘴里,轻敲我的牙齿。我笑了,她也笑了。她把项链取下,放在床边的桌上,链子像沙子滑成一座小丘。等她再次坐起身时,天花板的风扇在她头周遭围成一圈光晕,仿佛中世纪绘画中的圣母。房间另一边有面镜子,我能时不时瞥见她投射在镜子里的样子。“我能不能——”她开口,我还没等她说完就点头。她用手压住我的嘴,啃咬我的脖子,三根指头滑入我体内。我抵着她的手掌又笑又喘。

我很快就到了,激烈地到了,就像一只玻璃瓶摔碎在砖墙上。仿佛始终等着有人允许我这么做。

结束后,彼得拉把一条毯子拉到我身上,我们躺在那里聆听风声。“你还好吗?”她过了一会儿问道。

“不错呀,”我说,“我是说,很棒。我希望每天下班都能以此作结。这样我绝不会翘班。”

“你喜欢在那里工作吗?”她问。

我用鼻子哼气,但不知道该怎么继续说。

“那么糟吗?”

“我的意思是,还可以吧,我猜?”我把头发扎成一个髻,“一定有其他更糟的工作吧。只是,我缺钱缺得一塌糊涂,这也不是我活着真正想做的事,但还有很多人比我惨吧。”

“你很照顾那些裙子。”她说。

“我只是不想让娜塔莉乱搞它们,就算她只是半开玩笑地这么做,但感觉——我也不知道怎么说。很不体面。”

彼得拉仔细地看着我。“我就知道。我知道你感觉得出来。”

“什么意思?”

“来吧。”她起身,先把衣服套回去,然后是内衣、长裤,而且一下子就把靴子的鞋带绑得跟之前一样紧。我花了点时间找上衣,结果发现它卡在床垫和床头板之间。

彼得拉带我走过停车场,进入大厅。她妈妈现在不在。她走到柜台后方,推开门。

那个房间乍看上去异常明亮——里面散落了一片片耀眼的蓝色,就像诱导我们穿越沼泽的鬼火。裁缝用的人形偶立正站好,仿佛一支毫无目标的军队;周边围绕着许多长桌,上头散落着针包、一卷卷缝线,还有一篮篮亮片、珠子和小饰品,有条没卷起的量尺像蛞蝓一样延展着,还有一匹匹布料。彼得拉牵起我的手,带我沿墙前进。不是只有我们在房间里,彼得拉的妈妈正在一条裙子旁忙着,手腕上挂着一枚手链型针包。随着双眼逐渐适应黑暗,光线逐渐在眼前凝合成剪影,我意识到房间里充满女人。就跟那部爆红的影片一样,这些女人都是透明的,身上闪着微光,仿佛思想的余绪。她们飘来飘去,转着圈子,偶尔低头看向身体。其中一个女人脸色严肃、悲伤,站得离彼得拉的妈妈很近。她朝那件披在人形偶上的衣袍走去——那件衣袍是奶油黄色的,裙子的褶皱像剧院收拢的幕布。她把自己压入衣服内,没受到丝毫阻碍,只感觉像一颗冰块在夏日空气中融解。彼得拉的母亲直接将穿了金线的针穿入女孩的皮肤,无辜的金色明灭闪动。当然,针也同时穿入布料。

女孩没有尖叫。彼得拉的妈妈沿着女孩的手臂及躯干缝上整齐细密的针脚,皮肤和布料就这么密合在一起,仿佛一个切口的两面。我意识到我的指甲已掐入彼得拉的手臂,而她任由我这么做。

“我要出去。”我说,彼得拉把我拉出门外。我们站在灯光明亮的门厅,画架上有个招牌写着:欧陆早餐,早上六点到八点。

“她在——”我指着门问,“她在干什么?她们在干什么?

“我们不知道。”彼得拉开始在一个水果碗中东挑西拣。她拿了颗橘子,压在手掌下滚来滚去。“我妈一直是个裁缝。吉悉来找她帮魅力百货做衣服时,她答应了。几年前,这些女人开始出现——她们会把自己折叠、压入这些缝线中,她们似乎就是想这样。”

“她们为什么要这样?”

“我不知道。”

“她没阻止她们吗?”

“她试过,但她们就是不停地到来。我们甚至不知道她们怎么知道这个地方的。”橘子开始渗出汁液,空气中充满柑橘油的刺鼻气味。

“你跟吉悉说过吗?”

“当然说了。但她说只要是她们自己找上我们的,就没关系。而且这些裙子卖得很好——比她之前做的任何商品都好。人们好像就是想要这种衣服,即便他们自己没意识到。”

我徒步离开汽车旅馆,缓慢走在结冰的地表,不停滑倒。有那么一次,我回头,看到彼得拉的轮廓映在大厅窗户上。我的手冻到麻痹。我的屄感到抽搐,头痛,她的项链仿佛仍垂落在我嘴里,我可以尝到金属的味道,还有那颗石头的味道。到了大马路上,我拦了辆出租车。

我隔天一大早去了魅力百货。我的钥匙掉了——一定是掉在旅馆的梳妆台上了,我在内心小声咒骂——只好等娜塔莉来开门。进了百货商店之后,我让她去做早上的工作,自己开始在裙子中翻找。衣物在我指尖底下沙沙摩擦,挂在衣架上吱嘎晃荡。我把脸压入这些裙面,用双手撑开上衣,好留点空间给她們。

到了午餐休息时间,我在百货商店里闲晃,一边在经过每样商品时思考:有谁在里面呢?有个毛毡展架上的样品装了木相框,一列列往下排成V字形,但下降的方向歪歪的,仿佛有什么侵入了它们。游戏店的橱窗中摆着玻璃和钢制棋组——那些脸是路人反射在皇后和小卒浑圆曲线上的倒影,还是真有脸从内往外窥探?还有台很老的小精灵机器,每个人都曾为它贡献过二十五美分,感觉就是处心积虑要吞掉人们的零钱。我走过人工香味浓重的杰西潘尼化妆品柜台,想象那些顾客打开一条条唇膏,旋出色彩,而那些褪色的女人全挤在化妆品旁,准备从大拇指开始把自己压进去。

我走到安妮阿姨的店门前,站在那里望着师傅拉扯湿重的面团,想象那些幼童和褪色的女孩(她们褪色越厉害就越年轻,对吧?新闻上是这么说的)把自己压入面团,对,那里不就有一只蜷曲的手在里面吗?一片嘟起的嘴唇?一名小女孩站在柜台前,要求妈妈帮她买份椒盐脆饼。

“苏珊,”母亲开始训话,“椒盐脆饼是垃圾食物,吃了会胖。”然后把女孩拖走。

一群少女在我回到岗位时涌入魅力百货。女孩们随意把裙子从衣架上扯下、翻弄,就连在试衣间穿脱衣服也没拉好帘子,无法挡住外面的视线。当她们走出试衣间时,我可以看到那些褪色的女性紧贴在她们体内,手指紧缠在金属扣环上。我实在无法分辨她们是拼命撑住自己,还是被困住。那些布料的摩擦和颤抖很可能是啜泣,也可能是笑声。女孩们把身体转来转去地看,绑上绑带再绑紧。店门口,克里斯和凯西正啃着思乐冰的吸管。他们大叫大嚷,但就是不走进来。他们的嘴巴被思乐冰的色素染成蓝色。

“操你的!”我紧捏着一个订书机跑向入口,订书机的重量让人安心。若有必要的话,我的手臂已经准备好要把订书机丢出去了。“滚出去。滚你祖宗的给我出去。”

“老天,”克里斯眨眨眼,往后退了一步,“你有什么毛病?”

“嘿,林赛,好看啊!”凯西对店内大叫。一名金发女孩转身灿烂一笑,把屁股往侧边一翘,仿佛打算在屁股上摆个婴儿。在一沓沓厚重的绸缎深处,我看见那些没被眼皮盖住的眼睛。

我在魅力百货阴暗的厕所中,把胃里所有东西吐了出来。

(本文为节选,全文收录于《派对恐惧症》一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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