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中国电影“春节档”：反思与启示
【内容摘要】本文认为，2022年中国电影春节档取得了总票房60.39亿的成绩，位列中国影史春节档总票房历史第二。《水门桥》《狙击手》《奇迹笨小孩》《四海》《这个杀手不太冷静》等电影，赢得了较好的票房和口碑。但票价偏高，观影人次下降，需要在历年春节档和中国电影艺术与产业发展的背景中进行全面、深入的审视和反思，总结经验教训和启示意义，以利于中国电影的未来发展。
【关键词】2022春节档;中国电影;反思与启示
笔者去年曾经撰文对2021中国电影春节档进行过总结反思，总结出几条成功经验：一是喜剧“合家欢”“情感向”是硬道理，但喜剧类型、风格还应多样化，类型可叠合;二是电影受游戏影响很大，“年轻向”“影游融合”趋势增强;三是“唐探”已经形成了自己的品牌，自己的IP。品牌性与品牌战略是文化产业、电影工业美学运作的重要内容。①
刚刚落幕的2022中国电影春节档，取得了不错的成绩。据猫眼专业版的数据，七天春节档总票房达60.39亿，超过2019年的59.05亿，位列中国影史春节档总票房历史第二，仅次于2021年的78.42亿。
但今年春节档一个不争的严峻事实是——观影人次在下降：2018年1.45亿人次，2019年1.32亿人次，2021年1.6人次，而今年则是1.14亿人次。这就是说，票房成绩的取得部分原因是因为票价的上涨。因此，今年的春节档是喜忧参半。尤其与2021年相比，不仅没有补足“短板”，发挥优势，反而在总票房影史第二的“辉煌”中问题暗伏。因此，我们需要在历年春节档和中国电影艺术与产业发展的背景中进行全面、深入的审视和反思，总结经验教训和启示，以利于中国电影的未来发展。
一
今年春节期间的电影“争霸大战”，主要在“春节档”上映的几部电影中进行。
《水门桥》当仁不让占居鳌头。《长津湖》是今年春节档几乎唯一一部具有品牌化经营特点的影片。去年的春节档，《唐探3》就是依靠自己的品牌，虽然口碑不太好但也赢得了盆满钵满。但2022年具有品牌性的电影太少了。
《水门桥》的壮怀激烈、人神共泣自不待言。前作《长津湖》不仅奠定了观众口碑、期望值，也完成了主人公的成长叙事。因而《水门桥》把重点放在了攻防上，反复渲染“三炸水门桥”，把“战略”集中到“战术”。影片除了实枪实弹、枪林弹雨的攻防，最为吸引人的就是智勇双全的谋略。《水门桥》进一步发挥了徐克在《智取威虎山》的传奇化演绎中的强项，那种天马行空的传奇叙事和所谓的“暴力美学”，紧紧围绕“三炸水门桥”展开剧情，推动剧情发展的“硬核”集中，几次攻防颇具斗智斗勇的谋略性。其传奇化剧情，甚至让人联想到“空城计”“三打祝家庄”等中国智慧。
总之，《水门桥》汪洋恣肆，纵情于战争想象和情節传奇，一定程度上体现了香港电影文化、大众文化与主流文化的融合。
但客观而言，电影还称不上“老少皆宜”“合家欢”。枪炮隆隆、火光满天、震耳欲聋，几乎从头到尾，虽然这是战争的本质。从某种角度看，《水门桥》还是“献礼片”气质和战争传奇电影性质更浓，更适合在国庆档、暑期档观看，其主导性观众应该是中青年“男性向”的。
《狙击手》在今年春节档的群雄角逐中，有自己鲜明的特色。影片虽是“张艺谋标签”，却一反张艺谋色彩造型、意象化象征、抒情表意风格，更无“人海战术”。这部轻盈、别致、灵巧的电影，可谓创意取胜，“剧作为王”，类型加强而独步影坛。该片虽是抗美援朝题材，但视角独特，以小见大，风格自成，“依托战争背景和宏大主题但又淡化了背景，仅仅依凭传奇性的故事叙事、类型突破和干脆利落的狙击动作美感等‘内部因素就颇为吸引人。”此外，《狙击手》的制作与投资为一种“中等工业美学”的电影生产提供了重要案例，“投资、制作上接近中等体量，通过紧凑的剧作，空间场景的集中，人物和人物关系的集约化，理性化的成本控制和规范化的生产”，《狙击手》启示中国电影产业走向常态化、合理化的生态格局的必要性，是新主流电影“可持续发展”的重要成功案例，堪称新主流电影的一次“华丽转身”。②
但《狙击手》陷入与同题材“巨无霸”《水门桥》的不利竞争。其实两个同样题材但不同体量、不同风格的影片不宜在同一档期残酷较量。虽然后来该影片依凭良好口碑与张艺谋冬奥会开幕式典礼的成功产生的巨大影响力而逆袭到4亿票房，但因春节长假时间有限，相较于影片质量和良好口碑，这个票房成绩显然还不够理想。
《奇迹笨小孩》是一部剧情、表演均为上乘的励志片，以底层小人物励志成功故事浓缩“深圳创业奇迹”。有追求“幸福”、个体成功之普适性主题，皆大欢喜、底层逆袭狂欢的气质。易烊千玺的敬业表演、偶像气质和号召力，使影片票房、口碑双赢。但终因“深圳创业”神话故事并不新鲜，加之“笨小孩”遭遇的父母不在，独立抚养有病妹妹的窘境偶然性较大、喜剧性不足、“共情度”稍低而影响了票房成绩的持续增长。
《四海》比起前几年韩寒在“春节档”期间口碑、票房双赢的《后会无期》《乘风破浪》等，质量、口碑、票房都有退步。海岛上的一群青年人摩托飞车的恣意人生，虽然颇具青春朝气和理想主义精神，但似乎生活在另一世界，与现实生活有些脱节，导演显然意识到了这一点，试图在后半部强行下沉，让男女主人公到大城市打工创业，但这两大块的剧情又呈现出某种断裂状态，人物性格、人物关系都不够统一，悲剧结局也不讨喜。
《这个杀手不太冷静》是档期唯一的纯喜剧片，堪称“开心麻花”系列的翘楚。与去年的黑马电影《扬名立万》相似，影片戏剧性集中，以“戏中戏”的假定性结构，电影表演与现实之间产生的情境错谬引发喜感，影片票房一路逆袭，直超20亿，使得这部电影成为最具春节档气质的票房黑马，也再次印证了春节档喜剧“合家欢”的硬道理。
除了上述几类“成人向”电影，多年春节档的“熊出没”“喜羊羊”系列一直是一个稳定的春节档品牌。IP强大，受众、票房稳定，不会忽高忽低，故竞争压力不大，可谓春节档的“不倒翁”，只要坚持即能“可持续发展”。当然，也要不断创新优化，因为低龄儿童的趣味也会与时俱进。今年的《熊出没·重返地球》，增加“科幻”情节令人惊喜。因为近年来科幻类电影，在2019年春节档《流浪地球》《疯狂外星人》的辉煌后，陷入低谷。但科幻元素渗透进电影（如《我和我的父辈》中的《少年行》短片），从而为下一步辉煌积蓄了力量。
二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今年春节档电影的许多问题其实与往年相似。
第一是“头部”过于集中以及相应的类型、题材撞车，差异化不大导致观众选择范围狭窄。因此，春节档最好应该有一个全局的“顶层设计”，电影管理部门和出品公司等应有一个大体协商，出品方尤需考虑影片与档期的匹配度，以长远布局和精细的运营构建合理的档期生态。
第二是票价過高，观众流失。春节档总平均票价超过了60元。从大年初二开始，观众人次大跌。整个春节档与往年相比，观众人次大跌。吊诡的是，高票房阻止了不少潜在观众却维持了一个总票房不错的“假象”。毋庸讳言，当下观众娱乐媒介分流现象严重。许多年轻观众会选择电影窗口期过后在爱奇艺、腾讯视频等网站观看，这些电影他们想看但并不想在春节花很多钱在影院看。长远看，稳定票价、提升上座率才是中国电影发展的关键和长远之策。票价过高，超出普通民众的承受，在当前全媒介时代娱乐方式竞争激烈的情况下，以高票价提升电影票房，不亚于“杀鸡取卵”“饮鸩止渴”。
第三是电影的“年轻向”不突出。档期影片整体上或偏中老年或偏低幼，真正像去年春节档的《刺杀小说家》，前年春节档的《流浪地球》那样的“影游融合”或“想象力消费”型的电影几乎没有。而电影发展的现实是，电影受游戏影响明显越来越大，“观众年轻向”趋势增强。去年春节档的《刺杀小说家》《你好李焕英》《唐人街探案3》均有明显的游戏化思维，适合了成长中的“游生代”玩家受众的观看特点和想象力消费需求。
第四是“女性向”电影阙如。没有解决占有重要电影观赏选择权的女性观众的需求。如去年的《你好李焕英》则不仅具有“合家欢”喜剧性，还以女性视角的设置和女性形象的打造而具“女性向”特质，其成功绝非偶然。
最后，笔者的思考是，票价能否分层，能否进一步市场化？甚至完全由市场决定？由院线与出品方协商自己定价？这个工作已在做，但做得还不够。就电影而言，虽然每部影片在影院的放映时间都差不多，但因电影投资体量相差很大，成本也迥异，它们的市场预期、回收成本和票房压力也不一样。既然如此，我们是否应该一不是高票价，二是允许有些电影采取更加灵活的票价降价策略？
总之，值得总结的2022 中国电影春节档已成过去，无论成绩、经验还是问题、教训都已成为历史。我们嘱望于明年、后年的“春节档”及中国电影的未来发展。
注释：
①陈旭光：《2021年中国电影“春节档”：反思及启示录》，《群言》2021年第4期。
②陈旭光：《〈狙击手〉：叙事自觉、类型加强与新主流电影的“可持续发展”》，《电影艺术》2022年第2期。
（作者系北京大学艺术学院教授、北大影视戏剧研究中心主任、教育部“长江学者”特聘教授）
【特约编辑：刘 原;责任编辑：韩 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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