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真相时代下新闻反转的受众心理分析
摘 要：媒介赋权，信息共享，“人人都有麦克风”，新闻生产主体由传统媒体扩大至平民百姓，新闻报道形式日趋多元化，新闻发布渠道更加广阔，新闻报道呈现出碎片化、大众化、泛娱乐化等特点。以“后真相”为时代背景，结合“小凤雅事件”以及新闻学、传播学相关知识进行分析，梳理舆情反转过程中受众心理的特征和成因，有利于规避舆情反转现象的发生。
关键词：“后真相”;新闻反转;受众心理;“小凤雅事件”
中图分类号：G21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2-8122（2021）07-0065-03
一、“小凤雅事件”反转始末
2018年4月至6月，“小凤雅事件”在社交媒体引发了近两个月的舆论热议。媒体报道和网民舆论出现了鲜明反转，该新闻事件自舆论发酵以来牵动人心。2017年11月，家住河南省泰康县年仅两岁的小凤雅患有“视网膜母细胞”癌症，由于治疗费用高昂，小凤雅母亲杨美芹在互联网平台进行筹款;2018年4月9日，自媒体撰稿人陈岚微博“举报”：小凤雅父母疑似虐待孩子并致其死亡。2018年5月4日小凤雅去世;5月24日，微信公众号“有槽”发布《王凤雅小朋友之死》，该文迅速在互联网广泛传播，文章称其母亲在各平台共筹款15万元，但善款未用于小凤雅病情的治疗，而是治疗凤雅弟弟的唇腭裂。至此，“诈捐”一词掀起舆论浪潮。5月26日，舆论开始反转，央视新闻客户端发表评论《河南“小凤雅”事件真相出来了，谁该反思？反思什么？》[1]，并公布“水滴筹”的澄清内容：小凤雅家属实际筹得款项35 689 元，以及泰康县公安机关的通报：小凤雅的父母没有虐待孩子导致其死亡，也不存在“诈捐”行为，随后舆论趋于平息。
真实性是新闻的生命。而今，日新月异的媒体技术正在解构着新闻真实性。“后真相”一词用于描述“在公共舆论的形塑上，诉诸情感（Emotion）和个人理念 （Personal belief）可能比客观事实更加有效”[2]。纵观“小凤雅事件”的经过，可以看到：在后真相时代，公众对社会公共议题的热情和注意力被消解，占用社会公共资源。主流媒体在事件初期没有对公众情绪进行及时引导，导致公众被缺乏媒介素养的自媒体绕得团团转。
二、新闻反转过程中受众心理特征
在后真相时代，衡量新闻真实性的标准已不是新闻的真假性，而是新闻事实是否符合个体逻辑或群体共识。“小凤雅事件”中，受众心理特征主要表现为交流沟通心理、认知心理和从众心理等。
人际传播是个体之间的信息传播活动[3]，其首要动机是获得交流信息，具有互动频率高、双向性强和反馈及时等特点。第一，由于互联网的“匿名性”和“及时性”，人们更倾向于把现实社会中无法宣泄的压力和不便透露的信息在虚拟社会中传播，交流沟通心理和欲望更加强烈，主要表现在网友们对“小凤雅事件”的激进化言论中;第二，网友通过感知网络舆论环境变化进行认知和判断。认知心理促使“小凤雅事件”在网络中迅速发酵和传播，使网友迅速建立起维护社会规范与价值体系的意识，形成“诈捐”等标签化认知。在注意力经济时代，网络信息不断消耗着人们的注意力和情感。从众心理产生于虚拟人际交往过程中，人们为了与他人产生共鸣，避免被孤立，会尽可能选择与他人观点保持一致。小凤雅的生与死关乎广大基层百姓的群体利益，个体利益失衡事关低幼儿群体利益的损失，于是众多自媒体在不辨真相、甚至忽略陈岚所发布信息中的“疑似”二字，把观点当作事实，进行信息新闻化传播。
三、舆论反转过程中受众心理成因
尼葛洛庞帝曾说，在网络上，人人都是一台没有执照的电视机。在社交网络迅猛发展的今天，新兴媒体重塑传播格局——从“传者为中心”向“受者为中心”格局转变，受众拥有全新的话语权。当下舆论反转现象屡见不鲜，人们总是主观先行，而后主观臆断进行“站位”。舆论反转现象的成因众多，下文将具体分析“小凤雅事件”，并将其成因归为以下三点，同时进一步探析该过程中受众心理成因。
（一）自媒体时代把关人理论的解构
自媒体指普通大众通过新媒体等途径向外发布关于他们自身的事实和新闻的传播方式，是普通公众经由数字科技与全球互联网体系联接传递规范及非规范信息的形式，具有平民化、普泛化、自主化等特征[4]。与传统媒体相比，自媒体的困境在于缺乏传统信息过滤系统和把关人机制，缺乏组织化、行业化约束，易引发受众心理焦虑和公众情绪扩张。把关人理论指“群体传播中存在一些把关人，只有符合群体规范的信息内容才能进入传播渠道”[5]。
互联网时代，自媒体的把关空间多元开放，使传统把关人理论在一定程度上受到冲击，表现在“小凤雅事件”中有以下几点：1.把关主体不同，把关环节增加。传统媒体的新闻把关人为媒体或政府，公众只能被动接收信息。“小凤雅事件”中，把关人角色各不相同，有爱心人士、微博大V、志愿者、微信公众号、网民等，大家素质不一、众说纷纭，把关人和把关对象重合模糊，把关环节增多;2.把关标准不一。传统媒体在把关传播内容时需要从政治、法律、思想、文化等多角度进行审查。而自媒体时代，网络媒体在不违反法律的前提下，把关标准降低，常发布夸张化的、标签式的、结论式的言论，带有强烈的情感倾向;3.把关发生的时间置后。传统媒体在获取新闻线索后，需历经采写、编輯、审查的全过程才会进行发布，具有严格把关机制。而网络媒体的把关具有明显的置后性，“小凤雅事件”反转的重要原因之一是新闻事件还在发生中，最先曝光的是新闻线索、素材，而非新闻真相，属于先发布信息，之后对虚假信息进行筛除或处罚的把关方式。该事件中@小希望之树随后注销其微博账号，@作家陈岚删除指责小凤雅家人的“诈捐”言论。综上，在把关机制被重构的模式下，加强了受众的认知心理，网民迫切渴望真相、认知现实，从而引发大量转发、盲目站队的从众心理产生。
（二）网络传播中的沉默螺旋效应
“沉默的螺旋”理论指出，舆论的形成不是社会“理性讨论”的结果，而是趋同行为[3]。“小凤雅事件”的受众心理成因与沉默的螺旋理论有密切关系。虽然在虚拟网络中进行交流的人们没有与其他个体在物理空间中有所接触，但来自社交媒体的观点潜移默化地影响着人们的思维和心理。
沉默的螺旋理论有三个命题[3]：1.个人意见的表达是一个社会心理过程。当网友在发表己见前，会观察舆论环境，若自己的观点属于“优势意见”时会大胆发表，而当自己的意见处于“劣势”时，便屈于环境压力选择沉默。微信公众号“有槽”的《小凤雅小朋友之死》一文得到社会广泛关注后，大量网友的情绪化激进表达在朋友圈中宣泄，即使对该事件保持观望状态的网友想要发表相反意见，但迫于众多“诈捐”观点的心理压迫，便选择沉默或表达与自己心理意愿相悖观点;2.意见的表明和沉默的扩散是一个螺旋式的社会传播过程。如果众多持中立或反对观点的网友保持沉默，会造成“劣势”意见的消亡，“优势”意见的增强，趋于强大害怕被孤立心理压力之下，会有更多持不同意见者转向沉默。“优势”观点不断滋生，助长谣言传播。这些言论如同滚雪球般越滚越多。例如，有网友认为“98%治愈率”与事实不符，但微博的口诛笔伐和谩骂使部分网友的交流沟通心理诉求下降，对自己不认同的观点不愿多说，导致舆论一边倒的现象出现;3.大众传播通过营造“意见环境”来影响和制约舆论。大众传媒作为“公共领域”，具有广泛的公开性和公共性，因此微博、微信等社交平台的言论也更容易被人们视为多数意见来认知。
互联网中，由于被孤立动机的存在，网络虚拟环境对个人意见的强势压力会导致从众心理的产生。自媒体新闻报道框架营造的“拟态环境”，加速了网友对小凤雅家人的负面判断和认知。随着群体压力不断增强，人们若无法承受这种巨大压力，往往就会加入舆论讨伐之战。人们已忘却事件的真实性和媒介报道的准确度，不自觉地跟风评论，酿造舆情爆发的制高点。
（三） 信息大爆炸时代的议程设置
议程设置认为大众传媒在为公众设置议程上起中心作用[6]。信息大爆炸时代，信息无处不在，无人不有，信息资源出现冗余。如何让受众在众多信息中快速筛选有效信息，及时反馈，大众传媒的议程设置尤为重要。随着5G商业化和智能终端大众化发展，大大降低了用户使用媒介的门槛，UGC内容生产模式催生了大批自媒体的诞生，这使议程设置理论在新媒介环境下出现新变化。根据上文舆论发展态势可知，“小凤雅事件”的媒体议程与公众议程高度关联。网络媒体对热点事件的反转起到至关重要甚至决定性作用，从而造成了网友们不同的传播心理。
首先，在议题内容方面，“小凤雅事件”具有极高的新闻价值，充分满足新闻价值的时效性、重要性、显著性和接近性，牵涉中国社会的各种问题，事关网络善款去向、传统陋习、公共医疗卫生等多方面，极易引爆网民的社会情绪和交流沟通欲望。从“属性议题”设置来看，微信公众号“有槽”的《王凤雅小朋友之死》文字表述“凸显、放大”“诈捐”议题，“弱化”了志愿者帮助未果等问题。
其次，在议题设置主体方面，存在着媒体、当事人（凤雅家属）、公众（以网友为代表）、第三方平台（政府、“水滴筹”等）这四方势力的话语权博弈。其中媒体的议程设置是至关重要的一环，一方面，媒体为公众提供信息，引导舆论;另一方面，网友必须要依靠权威媒体，把了解的情况向媒体汇报。5月24日，微信公众号“有槽”的文章备受关注，游识猷、丁香医生等KOL在微博转发，扩大“小凤雅事件”的影响范围，但文章核心内容并不属实。作为主流媒体的红星新闻在小凤雅去世后就发布调查报道，却未受关注，就此舆论呈现一边倒态势。5月24日下午，“水滴筹”平台澄清真相，央视新闻等权威媒體跟进报道，微博大V致歉，舆论才回归理性。在舆情发酵阶段，媒体成功抢占话语权，而当事人杨美芹的话语权严重缺席，在接受主流媒体采访后也没有主动发言，始终处于话语权弱势地位。自媒体在议题生产的过程中，不仅缺乏耐心，还为争夺话语权和流量，在信源尚不全面的情况下，抢发新闻，影响受众的认知心理。“小凤雅事件”反映出传统媒体转型迫在眉睫，媒体要逐渐成为社会治理的推动者，成为治理的重要共建者，为多个群体、圈层协同参与社会治理提供重要平台[7]。
四、结 语
后真相时代的到来意味着即使公布真相，公众也依然会根据自我偏好理解新闻。如上文所述，受众心理的成因复杂多样，这也暗示着治理当前舆论生态的困境。本文以“小凤雅事件”为例，对传播中的受众心理特征、受众心理成因进行分析，发现目前我国网民的媒介素养参差不齐，易被情绪化用词煽动。受众在传播信息时不可人云亦云。新媒体尤其是以自媒体为代表的媒体，在互联网中滥用话语权现象颇为严重。再由于新闻的时效性，网络媒体在报道新闻时来不及核实往往先入为主。笔者认为，主流媒体应尽早介入事件报道，跟踪事件进程，以高标准把关新闻素材，防止谣言散播。
参考文献：
[1] “央视新闻客户端评论《河南“小凤雅”事件真相出来了，谁该反思？反思什么？》”[EB/OL].http：//m.new.cctv.com/2018/05/26/ARTIVrU Tecc 5U6i2xdraxOiDN180526.shtml.
[2] English Oxford living Dictionaries.Posttruth[EB/OL]https：//en.oxforddictionaries.com/definition/post-truth.
[3] 郭庆光.传播学教程[M].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1999.
[4] 总政治部宣传部编.网路新词语选编2012修订本[M].北京：解放军出版社，2013：2-3.
[5] See D.M.White，”The Gatekeepers ：A Case Study in the Selection of News”，Journalism Quarterly，1950（27）.
[6] See Maxwell E.McCombs & Donald L.Show，”The Agenda-setting Function of Mass Media”，Public Opinion Quarterly，36（2），1972.
[7] 赵安然，尹来.媒体参与城市治理的探索——以南都大数据研究院为例[J].青年记者，2019（34）：9-11.
[责任编辑：武典]
收稿日期：2020-9-30
作者简介：张绘蓝，女，重庆邮电大学传媒艺术学院广播电视编导专业，主要从事新媒体传播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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