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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言如何写作

2022-07-22 17:14:02公文范文
岑攀小说《垃圾桶的故事》中人物对话的部分采用了原生态的方言写作。“开口就响”的方言俚语生动地展现了“

岑攀小说《垃圾桶的故事》中人物对话的部分采用了原生态的方言写作。“开口就响”的方言俚语生动地展现了“人的神理”“地域的神味”及“语气的神韵”。

方言作为一种文学话语形式早已有之。从《楚辞》“书楚语,作楚声”到《水浒传》的山東方言,《红楼梦》的下江官话,再到鲁迅对绍兴方言词汇的采纳,赵树理对晋东南方言的改造,方言写作历经多年却仍生机勃勃。尤其到了当代,莫言、贾平凹、阎连科、韩少功、金宇澄等作家不约而同地从方言中寻找汉语写作的话语资源,展开现代汉语写作的新尝试。文坛上涌现了方言写作的优秀作品。诸多迹象表明,方言写作贯穿文学发展的不同阶段中,方言俨然成为现代汉语写作的重要组成部分。然而,方言写作的意义与限度何在?方言对现代汉语文学语言是否产生有益价值?方言文学与世界文学的关系如何?在方言写作蔚为大观的当下,对诸多问题需要重新进行审视。

一、“方言化”与“化方言”:方言写作二重境

方言为现代汉语文学提供了丰富话语资源。方言是现代汉语的源头,也是汉语写作取之不尽的资源库,同时“藏污纳垢”的方言世界进入文学领域,引发汉语写作的诸多问题。

首先,在作品中大量运用方言会给非方言区的读者带来阅读障碍。吴语小说《海上花列传》的受众面窄,经过张爱玲的翻译,才获得更广泛的传播。在当代,纯方言写作难以为继,作家写作时应平衡方言与共同语的比重,照顾广大读者的阅读感受。陈忠实坚决不用造成阅读障碍的方言表述;金宇澄认为“小说中的方言应该让人读懂且增加阅读趣味,否则只是有局限性的方言地域小说”;周立波使用方言土语时为了让读者读懂,采用了三种办法:少用冷僻字眼,对方言加以注解,以及对同一方言反复运用。方言写作不能抛弃广大读者,否则所谓的“本土化追求”将变成狭隘的“地方主义”。对此,作家们几乎已达成共识。

其次,在当代,不少作家将方言写作视为追求个人风格的捷径,似乎抓住了方言这根“稻草”便获得了作品风格性的保障。诚然,在标准化、规范化的共同语主导的写作中,方言呈现出风格化写作的新的可能性。然而,不能将方言化与个性化简单粗暴地画上等号,方言的运用与作品的文学性之间并不存在必然联系—并非所有方言都适合进入文学空间,对方言中的粗话、脏话贸然引用,将对文学语言造成污染,作品的审美效果也会受到影响。此外,将方言视为追求个人风格的工具,在写作中运用大量冷僻的词汇,炫耀地方知识,则体现出对方言写作的狭隘认知。方言写作关键的一环是“化方言”的创造,即将方言转化成具有审美意义,又能为读者接受的文学语言。

“化方言”的写作不是将方言的原生态移植到小说中,而是要对方言进行筛选、加工甚至创造。有些方言的表现力是普通话所不能及的,如“她生青冷白地问”(阎连科《耙耧山脉》)“生青冷白”仅四字便调动读者的感官与知觉,三言两语便勾画出对象的语态。又如“日子过得缺光少色,寒寒凉凉的”“心里有些悦悦的慌,有些慌悦悦的跳”“眼里的光还生生气气亮着哩”(阎连科)单声或双声的叠音词大量出现,模拟了民间叙述语调。这样的表达不构成阅读障碍,又具有极好的韵律感,将其纳入书面语,能够充分彰显现代汉语的语音美。

文学语言对方言的吸纳不仅仅止于词汇方面,叙述语言的句式、语调等同样浸润着方言之味。苏珊·朗格在《情感与形式》里写道:“方言是很有价值的文学工具,它的运用可以是精巧的,而不一定必得简单搬用它的词汇;因为,方言可以变化,并非一种固定的说话习惯,它能微妙地转化为口语,以反映妙趣横生的思维。”王安忆的写作不局限于使用方言词汇的浅层,而是将方言内化为运腔语调,散布在作品的字里行间。吴语声韵系统十分复杂,语气助词极为丰富,“煞”“唻”“咾”“哉”“仔”等各有其功能。《长恨歌》里亦有出现此类语气词,但更多时候,方言转化为叙述的语气语调,如“它是没有章法,乱了套的,也不按规矩来,到哪算哪的,有点流氓地痞气的。……有些卑鄙的,却也是勤恳的。”“的”字取代了复杂的语气助词,在取消阅读障碍的同时,保留了吴语细巧,语流婉转的特点。可见,方言写作不限于直接运用方言词汇,方言可化为一种语感,渗透在写作中,从“方言化”到“化方言”,方得方言写作的精髓。

总之,方言作为一种原始自在的民间话语资源移植到文学中,必须经过创作主体的取舍与改造。写作中应注意方言词汇的数量,舍弃非必要的粗鄙之词。倘若对方言不加辨认地使用,不加限制地滥用,不但作品的文学性可疑,而且连基本的可解性都无法得到保证。此外,方言写作应从“方言化”的弊病出走,抵达“化方言”的深层。叶维廉曾言中国新诗的原创性有赖于“发明性的造语而依循经验的实质”。方言写作亦是方言的发明,作家从方言词汇、修辞、语调等多方面更新汉语的表达方式,真正实现“通过方言来丰富汉语写作”(阎连科)的目的。

二、方言、古典与欧化:寻找多元的“汉语性”

在五四时期激进反传统的思潮中,全盘西化与“拿来主义”的主流带来了不平等的语言等级秩序。“在东西方不平等的语言接触中,现代中国知识分子历史地形成了怀疑、不满、否定母语的基本态度。”(郜元宝《现代汉语:工具论与本体论的交战》)现代中国知识分子将传统文言弃之如敝履,甚至发出“废除汉字”的激进言论。与汉语的尴尬处境相反,充满翻译腔的欧化语言在小说中被大量运用,一度影响了现代汉语文学语言的面貌。在这一背景下,方言写作的价值在于帮助语言摆脱欧化语的束缚,重建文学语言的“汉语性”。

汪曾祺早期的小说语言存在着欧化的倾向。“他的眼睛现在看不见蜜。蜜在罐里,他坐在榻上。但他充满了蜜的感觉,浓、稠。他嗓子里并不翻出酸味。他的胃口很好。他一生没有呕吐过几回。”(《复仇》)人称代词“他”频繁出现,句子主语、谓语、宾语齐全,有着强烈的印欧语的句法形态。这样的表达繁琐赘余,主语在不长的句子间多次重复,读来缺乏韵味。而《老鲁》中“到这里来教书,只是因为找不到,或懒得找别的工作。这也算是一个可以栖身吃饭的去处。上这儿来,也无需通过什么关系,说一句话就来了。”三句话中并未出现一个人称代词,鲜活口语的直接呈现显然有别于前述带有“翻译腔”的语言表达。到了《受戒》中,小说语言呈现出更为复杂的面貌。

“两个女儿,长得跟他娘像一个模子托出来的。眼睛长得尤其像,白眼珠鸭蛋青,黑眼珠棋子黑,定神时如清水,闪动时像星星。浑身上下,头是头,脚是脚。头发滑滴滴的,衣服格挣挣的。”

“长得跟他娘像一个模子托出来的”是民间常用的表达方式。“白眼珠鸭蛋青,黑眼珠棋子黑”省略谓语,将两对色彩相近的意象并置,于空白处传神。“定神时如清水,闪动时像星星。”是充满古典韵味的文人化表达。“头是头,脚是脚”则有一种语意重复的民歌语调。“格挣挣的”这个词是作家的家乡方言。从这段话可以看出,汪曾祺的小说语言是多重语言资源的杂糅。民间口语与古典汉语在句子中参差错落,语言组织摆脱严格的语法束缚,极富弹性,意到笔随,带来叙述“无定制”的自由。这样的表达与欧化语言拉开一定距离,充分发挥了汉语作为非形态的语言的优势—“不以某个动词为核心,而是用句读段散点展开,流动铺排,有头有尾、夹述夹议、前后相因地表达思想。”(申小龙《汉语与中国文化》)

通过借鉴方言口语,汪曾祺创造出了具有“汉语性”的文学语言。汪曾祺的语言实践也提示着我们,现代汉语文学语言的养分可以从方言、古典文言等多种语言资源中汲取。这便意味着,方言进入文学,需要搭配其它语言,在已有的语言秩序中找到自己的位置。他认为:“写小说用的语言,文学的语言,不是口头语言,而是书面语。”(汪曾祺《语言是艺术》)换而言之,方言写作需要在现代汉语书面语的基础上运行。汪曾祺十分慎重地思考方言与书面语的关系,他曾对“zhan”这一方言展开考据,最后为这一读音寻找到了本字—“栈”。他说:“有些字,要用不知道怎么写,最好查一查,不要以为这个字大概是‘有音无字’,随便用一个代替。其实这是有本字的。”(汪曾祺《栈》)又比如在用“格挣挣”这个词时,他“踌躇了很久。后来发现山西话里也有这个说法,并在元曲里也发现‘格挣’这个词,才放心地用了”(汪曾祺《小说技巧常谈》)。可见,汪曾祺对方言的运用十分谨慎且俭省,方言俨然成为了新形态的书面语,最后呈现的不是方言文学,而是兼具地域风情与普遍性的文学作品。汪曾祺对多种语言资源的采撷稀释了方言的浓度,也拓宽了方言写作的边界,显示了现代汉语发展的多元可能。

汪曾祺曾将使用语言比喻为“揉面”,其本意为语言的雕琢。“揉面”的比喻亦可用来形容其小说语言的特点,高筋面粉、低筋面粉及水的比例需要经过调和安排,方能获得最佳的口感。汪曾祺的小说是多种语言资源的“杂糅”,相比于当代作家“在第二度和第二手的‘欧化’现代汉语书面语中夹杂一点来历不明的文言,运用一点不知如何摆放的方言土语”(郜元宝《汪曾祺写沪语》),汪曾祺对方言、文言、欧化语等多种语言的调剂配合无疑是一个良好示范。总之,方言需要在与多种语言的邂逅与碰撞中,内化为现代汉语的有机组成部分,方能有助于现代汉语文学语言的发展。

三、独白与共语:地域文化与超地域经验的二重奏

维特根斯坦曾说:“想象一种语言,就是想象一种生活方式。”方言根植于民间,承载着地方深厚的历史文化蕴含。王安忆在小说中使用方言正是为了获得“特定文化内容”,强调“语言的文化背景”。《长恨歌》中出现的“洋囡囡”“黄鱼车”“小赤佬”“老克腊”等词皆有着上海城市文化的鲜明烙印。而《大刘庄》又换上另一幅笔墨:“日头在头上晒着,小孩子蹲在门口拉巴巴,大花狗等着吃屎,西头哑巴在塘里涮衣裳。”“日头”“拉巴巴”等民间语言生动地再现了乡村生活场景。方言俗语的运用牵涉出城市与乡土的不同文化背景。无论是城市还是乡村,方言写作的根本是“试图从大众的语言中寻找到中国文化的原始面貌和发展过程”(王安忆《我读我看》)。方言中潜藏着民族精神血脉,方言进入汉语写作的最大的意义便在于本土文化根性的保存。

在全球化浪潮中,各地方言被简化为共同语,差异寿终正寝,语言背后的历史文化亦无迹可寻。韩少功提出“如果我们不希望交流成为一种互相抵消,互相磨灭,我们就必须对交流保持警觉和抗拒,在妥协中守护自己某种顽强的表达”(韩少功《马桥词典》后记)。全球化时代中的方言写作是一种汉语本土化的追求,是在同质化浪潮中保留“这一个”的独特性,其背后关涉到文化自信与汉语主体性的问题。李锐认为,新文化运动中语言的“自我殖民”一度造成汉语写作中本土资源的匮乏。他试图以方言来建构“现代汉语主体性”,用以对抗西方文化霸权。李锐的方言写作观体现出方言与普通话、中国与西方二元对立的思维。

实际上,现代汉语的历史不过百年,即便到了今日,现代汉语仍未定型,而是在吸收不同语言资源基础上不断生长。现代汉语主体性的建立要到方言口语中找寻,同时不应忽视西方语言的滋养。方言写作不是写作中的地方主义,是通过方言创造民族与国家、地方与世界的辩证统一。韩少功在《关于〈马桥辞典〉的对话》中说道,方言写作不是“奇装异服、奇风异俗、异国主义或东方主义的猎奇”,而是为了“了解我们的文化,了解我们有普遍意义的人性”。方言写作不仅能够表现特定地域的历史文化,而且具有表达普遍人性的可能。这是一种超地域性的方言写作观念。“马桥人用‘梦’描述精神病,英美人用‘月(luna)’作精神病一词的词根,都是注意夜晚与精神状态的联系,这是偶然的巧合么? ”将马桥方言“梦婆”与英文中“月”相联系,“隐藏在方言中的普遍人性、或者说人类的普遍文化经验就浮现出来了”。再比如,马桥人常說读了书的“火焰”高,说得了病的“火焰”低,“火焰”是马桥方言中十分抽象的概念。从这古老的思维方式中,可以洞见人性内部的深层奥秘。马桥方言成为人类普遍性经验的载体。韩少功的方言写作走出地域性,串联起广阔的历史时空,直抵人类深厚的文化遗存。因此,方言写作不是偏居一隅的“独白”,而是潜在地参与着时代的“共语”。

方言的魅力是语言的魅力,无论是温软、绵密之风韵,或是豪放、粗粝之情致,皆不可“一言以蔽之”,这是简化与同质化浪潮中的文学净土。从宏观的角度看,方言宛若一位敦默的老者,在全球化浪潮中低吟浅唱,建构起“不知有汉,无论魏晋”的精神原乡,在泛黄的语言褶皱中留存民族文化符码。当代青年写作不应忽视方言这一富矿,要将方言纳入现代汉语文学语言的建设,让汉语写作在众声喧哗的时代发出自己的声音。

陈榕,青年写作者,现为福建师范大学文学院研究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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