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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子》四篇学派归属及其对老庄哲学之承变新探

2021-10-17 11:38:22公文范文
摘要:关于《管子》中的《心术上》《心术下》《白心》《内业》四篇的作者及学派归属问题,自郭沫若先生提出

摘要:关于《管子》中的《心术上》《心术下》《白心》《内业》四篇的作者及学派归属问题,自郭沫若先生提出它们是宋钘、尹文之作以来,学界展开过较为广泛的讨论,近年来以《管子》四篇为黄老学派或稷下道家之作的观点成为主流。《管子》四篇中的“精气论”基于老庄“气”论;“白心”说、“心以藏心”说、“以心为舍”说、“以心为君”说基于庄子“心”论;而“静因之道”的理论内涵则生发于老庄“道”论。总体来看,《管子》四篇继承与发展了老庄哲学体系,是先秦道家发展史上的重要一环,在先秦思想史上占有重要地位。

关键词:《管子》四篇;稷下道家;精气论;白心;道

中图分类号:B226.1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3-854X(2021)06-0063-10

关于《管子》中的《心术上》《心术下》《白心》《内业》四篇的作者及学派归属问题,学界有过广泛的探讨。20世纪40年代,刘节先生将《白心》篇名与《庄子·天下》篇中描述宋钘、尹文学派的“白心”混而为一,提出宋钘一派兼有孔墨之长、调和孔墨学说的观点①。差不多在同一时期,郭沫若先生在《十批判书》中将《管子》四篇归为宋钘、尹文之作,随后其《宋钘、尹文遗著考》又将《庄子·天下》篇中的“白心”与《管子》书中的《白心》篇名对举,认为“‘白心是这一学派的术语”②,《白心》篇的内容也大抵是不累、不饰、不苟不忮的主张,并指出:“初期的道家可能有一种合理的动态,便是站在黄老的立场以调和儒墨。”③ 这就是中国思想史上具有承接作用的“调和派”之论。而今细加考察,我们却发现,《管子》四篇所继承发展的应是老庄哲学体系④,是先秦道家发展史上的重要一环。

一、《管子》四篇的学派归属诸说评析

继刘节、郭沫若先生提出《管子》四篇为宋尹所作之后,《管子》四篇的学派划分问题曾引发了学界热烈讨论,大致有以下几种意见:

(一)“宋钘、尹文著作”说

在刘节、郭沫若先生之后,侯外庐、杜国庠、余敦康、金德健、林之达、董英哲、孙开泰、李学勤等诸位前辈学者都受郭沫若之说影响,也认为《管子》四篇为宋尹之作⑤。刘节、郭沫若先生立论的基础,在于将《白心》篇名与《庄子·天下》篇中的“白心”作为宋尹学派的术语。然而,作为《管子》中篇名的“白心”与《天下》篇描述宋钘、尹文的“白心”,意义根本就不相同。《白心》篇的“白心”,指的是心“去辩与巧”,回归“淑然自清”的本然状态;而《天下》篇宋尹学派的“白心”则为“表白其心”,宣颖释之为“暴白其志之无他”⑥。宋尹学派具有强烈的表白内心的愿望,《庄子·天下》篇说其“作为华山冠以自表”,“周行天下,上说下教,虽天下不取,强聒而不舍者也”,都是在说明这一点。刘节、郭沫若先生以字面偶合为据将《管子》四篇归为宋钘、尹文的遗著,是站不住脚的。这种区别正如罗根泽先生所说,“清静无为之旨,全性葆真之妙,以静制动之方,纯为道家之主张,与‘图傲救世之宋钘尹文,宗旨全殊”⑦。

(二)“田骈、慎到派著作”说

蒙文通先生认为《心术上》篇“静因之道”有取于慎到“冷汰于物,以为道理”的思想⑧,《心术》《内业》等篇是慎到、田骈的学说⑨;裘锡圭先生认为《心术上》和《白心》两篇“出于稷下学士中的慎到、田骈一派之手”⑩;朱伯崑先生对比了《慎子》和《庄子·天下》篇中慎到一派的观点,断定《心术》等四篇是慎到一派的著作。然而,关于田骈、慎到的学说,《庄子·天下》篇说其“齐万物以为首”,这与《心术上》篇“贵贱有等,亲疏之体”的思想有抵牾;《天下》篇说其“去知去己”,《管子》四篇虽然有类似的“去智与故”,却是反对出于私心的成见、出于私欲的巧智,与慎到一派反对知识不同;《天下》篇又言其“笑天下之尚贤”,这与《管子》四篇中频频出现“圣人”“君子”之说也不合。由于蒙文通、裘锡圭、朱伯崑诸学者后来逐渐都放弃了这一观点,这里也不再赘述。

(三)“管仲学派著作”说

张岱年先生认为《管子》四篇“是战国时期齐国管仲学派的著作”;胡家聪先生受张说影响,认为《心术》上下等四篇“确系道家之作”,“其作者归属于管子学派”,但又说《白心》篇作者“应属道家黄老学派”。余敦康先生《论管仲学派》一文曾对“管仲学派”详加考察,他认为刘向编定之前的《管子》旧本应是管仲学派的著作,并以贾谊与司马迁之说为依据划分今本《管子》中管仲学派著作与其他稷下之说。藉此标准,余先生所划分的基本是讲政治、经济、军事的文章,而其间大部分有阴阳、道家、儒家倾向的著作则被排除在外。然而吴光先生认为“管仲学派”的提法恐难成立,“因为管仲既未讲学授徒,也无著作传世,《管子》书也非一个学派的著作,所以算不上有个‘管仲学派”。吴光先生之说是有道理的。

(四)“稷下黄老学派著作”说

明确提出《管子》四篇为稷下黄老派著作观点的学者有蒙文通、朱伯崑、冯友兰、李存山、王博、陈鼓应、杨儒宾等。《汉书·艺文志》著录有关黄老思想的书籍仅在道家中就有《黄帝四经》《黄帝铭》《黄帝君臣》《杂黄帝》《力牧》五种,可惜均已失传。上世纪70年代从马王堆汉墓出土的帛书《老子》乙本卷前抄写有《经法》《十大经》《称》《道原》四篇古佚书,唐兰先生考订后,认为它们便是见于著录而已失传的《黄帝四经》。尽管有些学者对此观点持有疑义,但基本上都认定《经法》等篇主要阐述黄老思想,这让我们得以窥见黄老思想的原貌。值得注意的是,此四篇佚书与《管子》四篇颇有可相互印证之处,如《经法·道法》中有“道生法”,《心术上》中有“法出乎权,权出乎道”;《十大经·成法》中有“一之解,察于天地,一之理,施于四海”,《心術下》中有“是故圣人一言解之,上察于天,下察于地”,《内业》中有“一言之解,上察于天,下极于地”。这样的相似、相关的语句有十几处之多。因此,我们应当承认《经法》等四篇与《管子》四篇之间是有一定关系的。至于二者之间是什么关系,很多前辈学者如许抗生、李学勤、王博、陈鼓应 等都认为《管子》四篇的作者受到《经法》等篇影响,并引用了其中的文句。

(五)“稷下道家之作”说

罗根泽先生将《心术》上下及《白心》篇归为战国中期以后道家之言,“以思想系统而论,必在老庄之后”;祝瑞开先生将这四篇分为两派,“《心术》上派和下派都是先秦道家分化出来的重要的哲学流派”;徐立军先生指出对《心术》等篇学派归属的分歧,主要是由于对道家判别标准的理解不一致,而《管子》四篇中表示“精气”的“道”符合“先天地生”、为宇宙万物本体的标准,因而属于道家著作。此外,吴光、裘锡圭、陈鼓应、曹峰等学者也都以“稷下道家”来指称此四篇的作者。然司马谈《论六家要旨》评论道家为“因阴阳之大顺,采儒墨之善,撮名法之要”,《汉书·艺文志》亦说道家“知秉要执本,清虚以自守,卑弱以自持,此君人南面之术也”,由此可知西汉时期的道家思想“不是后人所熟悉的老庄一派的思想,而是一种以道、法为主,兼包阴阳、儒、墨等家思想的庞杂体系”,这个体系就是黄老思想。黄老思想在当时甚为流行,宋钘、彭蒙、尹文、田骈、慎到、环渊、接子等一大批学者都受其影响。

近年来,以《管子》四篇为黄老学派或稷下道家之作的观点逐渐成为主流。实际上,“黄老学派是老学思想发展到战国与百家融合而产生的一个新的分支,与道家有着血缘的关系”。至于存在主张稷下黄老学派与主张稷下道家说之别,只是反映了诸前辈学者在承认《管子》四篇与黄老思想不可割裂的关系的基础上,对道家的判别标准问题有不同的见解。郭沫若先生以是否以“道”为宇宙万物的本体来判别道家,谢祥皓先生提出相同见解,认为分析判别某人、某学派是否为“道家”,“必须紧紧抓住它是否以虚无之‘道为宇宙本体这一最根本的特征”。是否以“道”为宇宙万物的本体,这一特征是道家最本质的特征。而《管子》四篇以“道”为万物创生的源头,“万物以生,万物以成”(《内业》),在对“道”具体的描述上也与老、庄道论一脉相承。总之,《管子》四篇虽然思想驳杂,显现出受到黄老思想影响的痕迹,但其主体思想仍属于道家。

《管子》四篇渗透着儒、道、法、黄老各个学派的思想,从其综合的成分来看,其成书不会太早。它既受到《老子》的影响,也受到了《庄子》的影响。据王叔岷先生考证,《管子》四篇与《庄子》在语句上的近似之处有20条之多。尤其是相对较晚出的《庄子》外杂篇,与《管子》四篇关系更为紧密。在《庄子》与《管子》四篇的关系问题上,笔者赞成李存山先生的观点:“《管子》四篇凡与《庄子》内篇相合者,当全是取之于《庄子》;凡与《庄子》外、杂篇相合者,可能互有相袭,但外、杂篇中有作于《庄子》稍后者,亦有的作于《管子》四篇之前。” 而从《管子》四篇与《荀子》的关系来看,正如蒙文通先生所言:“其所汲汲以论者,曰心、曰意、曰知、曰物、曰止、曰定、曰静、曰虚,皆《解蔽》所常论,殆作者与荀氏时相先后。” 综合来看,《管子》四篇成书于战国中后期,大概在《庄子》内篇之后、荀子之前。

二、《管子》四篇“气论”对老庄“气论”之承变

《老子》首先将“气”与宇宙本原联系在一起。李存山先生认为:“老子第一次提出了万物由‘气化生而成的思想,这在中国哲学史上的革命意义是不容低估的。中国哲学中‘天地一气、‘天人一气的思想由此奠定。” 《庄子》提出了“通天下一气”的思想,以“气”为天地之间最本原的物质,道家气论思想由此真正得以建构起来。《管子》四篇气论在老庄气论思想的基础上形成了新的理论体系——“精气论”。

在宇宙本原问题上,《管子》四篇气论明显受到了老庄气论思想的影响。《老子》提出“天地之间,其犹槖龠。虚而不屈,动而俞出”(第五章),“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第四十二章),意思是万物皆由阴阳二气交融混合而成,整个天地之间犹如一个大的风箱,充满着气体。《管子·内业》篇则明确将“气”定义为宇宙的本原:

凡物之精,此则为生,下生五谷,上为列星。流于天地之间,谓之鬼神;藏于胸中,谓之圣人。是故此气,杲乎如登于天,杳乎如入于渊;淖乎如在于海,卒乎如在于己。是故此气也,不可止以力,而可安以德;不可呼以声,而可迎以音。敬守勿失,是谓成德。德成而智出,万物毕得。

“气”流转于天地之间,浩渺难寻,既是构成万物的本原,又可以生成鬼神,充满于人的形体。这个“气”统摄了春秋以来的“气”的概念,既指天地自然之气,也指生命精神之气。这个“气”,既是《庄子》的“通天下一气”(《知北游》),也是《老子》所说的“道生一”(第四十二章)的“一”,有作为生命起源构生天地万物的作用。如刘智妙所说,“从《道德经》的‘道生一,到《庄子》的‘通天下一气,‘气与形上之‘道联结,参与了道生万物的过程”。在道家理论系统中,“气”连结起物质世界与作为宇宙本体幽深玄远、难以具象的“道”,是“道”创化天地万物理论的进一步阐发。

从内容来看,《管子》四篇气论似乎更偏重于对“生命之气”的探讨。《管子》四篇“气”字凡24见,多与身体、心灵的描述有关,还出现了“善气”“恶气”“血气”“宽气”“灵气”“心气”等概念。受老庄气论的影响,《管子》四篇不仅认为人体是由气构成的,指出“气者,身之充也”(《心术下》),“凡人之生也,天出其精,地出其形,合此以为人”(《内业》),而且进一步提出了“精气”论:“精也者,气之精者也。”(《内业》)这个“精气”是经过一番修养而形成的“气”,是“气”达到最好状态的一种形式。“一气能变曰精”“极变者,所以应物也”“极变而不烦”(《心术下》),这就是说“精气”作为一种最高级的“气”,可以从容与物变化而自身无所改变。道家要求以内在精神的专一来洞悉万事万物每时每刻的具体情状,以做出最佳的判断与裁决。构成人体的气如果达到了这种状态,人可以心境平和、精力充沛,做起事情来万事合度,“精存自生,其外安荣”(《内业》)。《管子》四篇中还提供了“精气”的修养工夫,要想使“精气”留驻,就必须排除杂念,心思宁静,重视修养德行,所以说“敬除其舍,精將自来”,“精想思之,宁念治之;严容畏敬,精将至定”(《内业》)。

《管子》四篇中还提到了“抟气”说。高亨先生认为“抟”是结聚之意,《老子》所说的“专气”就是《内业》篇的“抟气”:

载营魄抱一,能无离乎?专气致柔,能如婴儿乎?(《老子·第十章》)

抟气如神,万物备存。能抟乎?能一乎?能无卜筮而知吉凶乎?能止乎?能已乎?能勿求诸人而得之己乎?思之思之,又重思之。思之而不通,鬼神将通之。非鬼神之力也,精气之极也。四体既正,血气既静,一意抟心,耳目不淫,虽远若近。(《内业》)

表面看来,《老子》既讲“一”又讲“专”,《管子》四篇讲“一”又讲“抟”,后者应该是因袭前者而来。然而我们仔细分析就会发现,《老子》的“一”,说的是精神与肉体合一,“专气”是为了使“气”达到了婴儿般柔软的极致,最终达到无知无为的状态。《内业》篇中的“一”指的是“心意专一”,“抟”是“聚敛精气”,“心意专一”与“聚敛精气”均为精神专一以洞察事物的方法,如果“精气”聚敛,则可以“无卜筮而知吉凶”“勿求诸人而得之己”,自然知道事物的变化规律,到达能使万物皆为我所用的自得之境。这样看来,《管子》四篇的“抟气”说与《老子》的“专气”理论,一个重“思”,一个贵“无”,形成了两种不同的养气工夫。

自郭沫若先生提出“气”与“道”同体异名的观点以来,学界逐渐产生了“气道合一”论。学者往往因下面二句而将“气”“道”混而为一:“气者,身之充也”(《心术下》),“夫道者,所以充形也”(《内业》)。然而笔者认为“气”不是“道”。从字面上看,这两句极易混淆,但结合原文,就知道它们说的并不是一回事:

气者,身之充也。行者,正之义也。充不美则心不得,行不正则民不服。(《心术下》)

夫道者,所以充形也,而人不能固。其往不复,其来不舍。谋乎莫闻其音,卒乎乃在于心。(《内业》)

“气”作为填充身体的物质,如果不美那么真心就难以留处,就像(君主)如果行为不端正人民就不会心悦诚服一样。这里就牵涉到“气”分美恶的问题。《内业》认为,充满于人之形体的“气”是有好有恶的,“善气迎人,亲于弟兄;恶气迎人,害于戎兵”。而无论是宇宙间终极性的“道”还是作为事物一般运行规律的“道”,都是没有好恶之分的。“道”永远只有积极的正向的意义,“道”不会一直留驻于人形体之中,它走了不会返回,来了也不会停留,除了一种情况,即“心静气理,道乃可止”。也就是说作为真理的“道”的留驻是有条件的,只有“心”能执静、“气”能理顺,“道”才会停留。很明显,“气”作为道家观念中构成人体的一种“极其细微的流动性的物质”,其与“道”是不能等同的。正如田探所言:“‘气与‘道虽然皆能‘充形,但‘气是质料,‘道是理则,二者仍然是存在者与存在之理的关系,又岂能等同?”

在“道”“气”关系上,《管子》四篇仍然继承了老庄理论传统,认为“气”是产生于“道”的。《老子》中有“道生一”之说,《庄子》以“道”为“气母”,《管子》四篇中虽然没有明确的表述,但从其行文中推测,“道”应该是比“气”更根本的存在。《内业》篇有“心静气理,道乃可止”,这说明“气”与“心”是同一层级的,“气”作为构成身体的元素具有物质性的形而下的意义,而“道”是更高层级的,是不具有物质实体的形而上的客观存在。田探以《内业》篇“气道乃生”来解释《管子》四篇中的道气关系,认为“道”是“气”“道化”的过程,这一观点值得商榷。学界多从戴望之说,释此处之“道”为“通”,笔者也赞同这种观点。“气道乃生”说明了“气”作为生命起源的终极意义,这正符合《老子》“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的宇宙生成逻辑,这不是什么“道、气二元论”,作为宇宙本原的仍然是那个具有独一性的终极意义上的“道”,而“气”作为“道”创化宇宙万物的一个物质化过程,使形而上的“道”能够降落到客观物质存在,从而实现“道”创生万物的意义。

三、《管子》四篇“心论”对庄子“心斋”说之承变

《老子》中虽然没有详细论“心”,但已有“虚其心,实其腹”(第三章)之说。《庄子》中的“心斋”,指摒除杂念、让心灵回归虚静纯一的状态,避免耳目官能对于外物的执着,涤除内心的遮蔽,以至虚之心境体悟道之内涵。这正是《管子》四篇心论的“白心”精神所在。《管子》四篇中的“白心”说、“心以藏心”说、以心为“舍”的理论都可以在庄子关于“心”的学说中找到根据。《庄子》哲学理论中的“虚无之心”与《管子》所倡导的“白心之术”一样,都强调以心之虚无待物体道;《人间世》篇的“虚室生白”和《天地》篇的“机心存于胸中,则纯白不备”,更是与“白心”有字面上的相似和关联。《管子》四篇“白心”之说可能由此发源而来。

我们首先来看《庄子·人间世》的“心斋”:

若一志,无听之以耳而听之以心,无听之以心而听之以气!耳止于听,心止于符。气也者,虚而待物者也。唯道集虚。虚者,心斋也。

这段话首先说“无听之以耳而听之以心”,“心止于符”,说明了“心”只能停留于外在感知的局限性。因此要“听之以气”,这是因为“气”是虚无的、没有成见的,最接近于“道”的层级。曹峰先生认为这段话虽然没有明说,但实际上将心分为两层,“一个是个体的、肉体的、有限的、低级的心,一个是经过斋戒活动,已经具有气的特征,使道得以停留,如鬼神般神通广大、无所不能的、高级的心”。如果是这样,那么《管子》四篇“心以藏心”说的源头便可以追溯到这里了。

我们再来看《内业》的“心以藏心”说:

我心治,官乃治。我心安,官乃安。治之者心也,安之者心也。心以藏心,心之中又有心焉。彼心之心,意以先言,意然后形,形然后言,言然后使,使然后治。不治必乱,乱乃死。

此处原文已经讲得非常清楚了:“彼心之心”,也就是“心之中的那个心”,它形成意念然后传达,传达之后使用,使用之后起到治理的作用,如果不去治理,那么必將乱而身死。这样来看,这两个“心”,一个是思维的心,具有思想性,在整个身体中居于统治地位;另一个是器官的心,它的感知功能虽然具有超出一般感官的全面性,但仍属于感官,处于被统治的地位。

“心斋”所提供的内心修养工夫的关键,就是“虚”。“气”是“虚”的,“唯道集虚”,“虚”又是心斋。“虚”一字,连结了“气”“道”“心”三个最重要的理论范畴。在《管子》四篇中,处处可见对这种思想的衍生和发展。《心术上》所谓“唯圣人得虚道”“虚者,万物之始也”,简直就是对《人间世》“唯道集虚”的解释和说明。而《心术上》所谓“虚者无藏也”“虚其欲,神将入舍”,也是对“心斋”的另一种诠释。

从内心修养的工夫来看,《管子》四篇继承了《老子》“得道”学说而推衍为内心修养说。《老子》中“致虚极守静笃”的思想,在《管子》四篇中衍化为效仿天地之道的内心修养观,如“天之道虚,地之道静”(《心术上》);《老子》“静为躁君”的思想,在《管子》四篇中也有对应,如“动则失位,静乃自得”(《心术上》),“静则得之,躁则失之”(《内业》)等等。“‘静作为一种修持内心的方法,可以定心,摒除个人主观之臆断,避免先入为主的预设立场。” 但“静”作为道家心境修养的重要概念,只是《心术上》篇中内心修养的一个阶段:

世人之所职者精也,去欲则宣,宣则静矣。

静则精,精则独立矣。独则明,明则神矣。神者至贵也,故馆不辟除,则贵人不舍焉。故曰:不洁则神不处。

这说明“静”作为内心修养的一个阶段,并没有达到终极的目的。在修治内心的过程中,要经历“去欲”“宣”“静”“精”“独立”“明”这几个步骤,最终到达“神”,因此“神”才是修治内心最终极的状态,所以说“神者至贵也”。那么,什么是“神”呢?《内业》篇有“一物能化谓之神”,结合下文“化不易气”“惟执一之君子能为此乎”,这句话的意思应该是说,物类流转变化而影响不到自身“气”的运转,只有掌握道之精髓的“君子”可以做到这样。“抟气如神,万物备存”(《内业》),结聚精气达到了“神”的境界,世间万物自然了然于心。“神”这个字,在《管子》四篇中已经成为一个完整独立的哲学范畴,指整个精神、心智都达到了至高的境界,心灵超然洒脱。

其实,以“神”论“心”的说法在《庄子·天地》中也有体现:“机心存于胸中,则纯白不备;纯白不备,则神生不定。神生不定者,道之所不载也。”就是说只有内心纯白无瑕才能心神安定,心神安定又是人能载道的一个必要条件。《心术上》中“神者至贵也,故馆不辟除,则贵人不舍焉”,简直就是《天地》篇“纯白不备,则神生不定”说法的翻版。这样看来,《管子》四篇中“神”的概念其实也是来源于《庄子》的。

“神”在《庄子》内篇中多以单字形式出现,一指精神、心智,如“臣以神遇而不以目视”(《养生主》);二是从其作为原始宗教神灵的原义发展而来,指一种超常的神异的状态,如“至人神矣”(《齐物论》),总体看来尚未上升到一个单独的理论范畴的高度。到了《庄子》外杂篇,复合词“精神”和“神明”得到了多次使用,“神”的意义得到了发展。“神明”一词作为具有特殊意义的词汇,“已经过某种点铁成金的创造性转化,遂能成为重要的哲学概念”。《天下》篇中有“神何由降?明何由出?”清儒林云铭释曰:“神者,明之藏;明者,神之发。言道术之极也。” 大概“神”是心智所能达到的超然神化之极,自其向外观照万物则为“明”,这个“神”已经与《管子》四篇中的“神”十分接近。《内业》篇也说“神明之极,照乎知万物”,这个“神明”指的就是“神”照知万物的作用,与《庄子》中“神明”的用法如出一辙。

不仅如此,《管子》四篇以“心”为“舍”的观念也可以在《庄子·人间世》中找到踪迹:“瞻彼阙者,虚室生白,吉祥止止。夫且不止,是之谓坐驰。夫徇耳目内通而外于心知,鬼神将来舍,而况人乎!”另外,《庄子·知北游》中还有“神将来舍”,这与《管子》四篇有“神将入舍”(《心术上》)在字面上几无区别。可以说,《管子》四篇以“心”为“精舍”,“定心在中,耳目聰明,四枝坚固,可以为精舍”(《内业》);为“智之舍”,“心也者,智之舍也”(《心术上》);为“道”停留的地方,“凡道无所,善心安处”(《内业》),这些大概都是从《庄子》“心斋”之说发源而来的。

《管子》四篇的哲学思想是以“心”论为核心的,从其篇名《心术上》《心术下》《白心》《内业》就可以看出来。其中“心术”“内业”指的是修养内心的方法,而这个方法就是“白心”,即“洁白其心”,去除内心的杂念与欲望。《心术上》篇是这样解释“心术”一词的:无为而制窍者也。首先强调了“无为”,“无为”就是心回归最本原的状态;“制窍”则是处于君位的“心”对“九窍”的管理功能。在道家理论系统中,特别重视对感官物欲的淡化以及对内心主宰性的强调,在这一点上《管子》四篇与老庄思想是一脉相承的。《老子》中说“圣人为腹不为目,故去彼取此”(第十二章),《庄子》倡导“目无所见,耳无所闻,心无所知”(《在宥》)的状态,而《管子》四篇则明确提出了不应以外物扰乱感官、以感官扰乱内心的观点,“无以物乱官,毋以官乱心”(《心术下》),“不以物乱官,不以官乱心”(《内业》)。《管子》四篇还吸收了庄子《齐物论》以心为“真君”的说法,明确提出了“心之在体,君之位也”的观点,认为“心”在身体中居君位,与“九窍”是君臣、上下的关系。

“心术”一词是《管子》四篇的核心术语,这个词在其他典籍如《墨子》《性自命出》《荀子》《礼记》《淮南子》中也多有出现。日本学者池田知久曾经有过详细的总结。“心术”一词除了出现在《管子》四篇之外,还出现在《管子·七法》篇,“实也、诚也、厚也、施也、度也、恕也,谓之心术”。但这个“心术”与《管子》四篇的节欲之术不同,更倾向于内圣外王的权修之术。其实,“心术”一词在《管子》四篇中,除了涉及修养工夫方面的意义,还有群治方面的意义。《老子》言“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第二十五章),已经将“道”引入现实人生。“《管子》四篇在这方面的思路仍然追随《老子》由修己而安天下的逻辑,也就是说,对圣王而言,其自身修养的最终目标之一无疑便是治国。” “治心在于中,治言出于口,治事加于人,然则天下治矣。”(《内业》)“治心在于中”的最终目的是使天下得到治理。《心术上》篇“不夺能”“人主者立于阴,阴者静”“静则能制动矣”,还为人主提供了具体的治术。正如陈鼓应先生所说,“心术,实乃主术”,《心术上》论述的是外王之道。道家思想中由治身推及治理国家及天下的思路是一以贯之的,“不先定其神(形),而曰‘我有以治天下,何由哉”?

四、《管子》四篇“道论”对老庄“道论”之承变

在老庄道论体系中,“道”是创生宇宙天地万物的源头,先于天地而存在:

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寂兮寥兮独立不改,周行而不殆,可以为天下母。吾不知其名,强字之曰道。(《老子》第二十五章)

夫道,有情有信,无为无形;可传而不可受,可得而不可见;自本自根,未有天地,自古以固存;神鬼神帝,生天生地;在太极之先而不为高,在六极之下而不为深,先天地生而不为久,长于上古而不为老。(《庄子·大宗师》)

《管子》四篇虽仍然追随《老子》“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第四十二章)的宇宙生成逻辑,认为“道”是生成万物的源头,但仔细看来,其“道”与天地的关系似乎发生了变化:

道在天地之间也,其大无外,其小无内,故曰不远而难极也。(《心术上》)

有的学者认为,在《管子》四篇中,“道”由《老子》中“天下母”(帛书作“天地母”)、《庄子》中“生天生地”的地位降落到“天地之间”,失去创化天地功能的“道”不再是宇宙万物的唯一本体了,《管子》四篇也不再属于道家。事实上,《管子》四篇偏重于对人事之道的探讨,对作为宇宙本体的“道”讨论不多,只有《白心》篇“天或维之,地或载之”一处,将“道”作为维系天、承载地的存在:

天或维之,地或载之。天莫之维则天以坠矣,地莫之载则地以沉矣。夫天不坠,地不沉,夫或维而载之也夫。又況于人,人有治之,辟之若夫雷鼓之动也。夫不能自摇者,夫或之。夫或者何?若然者也。视则不见,听则不闻,洒乎天下满,不见其塞。(《白心》)

这个“道”既然维系天、承载地,那么肯定不会在天地之间,认为《管子》四篇不属于道家的论断自然不攻自破。并且,这段论述非常明确地把《管子》四篇中“道”的意义分为两层,即维系天地运转的终极性意义与治理人事的具体性意义。“老子将天道之无为应用于人事,这一思路为《管子》四篇所继承。” 《管子》四篇更倾向于将道落实到现实人生,因此说“道不远而难极也”(《心术上》),“何道之近而莫之与能服也”(《白心》),“道”就在我们身边,缺乏修养就难以达到,这里说的“道”都是指与人事相关联的具体规律。

与老庄一样,《管子》四篇也认为“道”是一种没有实体的客观存在,“道也者,动不见其形,施不见其德”(《心术上》),“冥冥乎不见其形,淫淫乎与我俱生”(《内业》)。道体幽深玄远,无状、无象,恍惚不可测,具有超越感官经验的特性,这正是继承《老子》“视之不见”“听之不闻”“搏之不得”(第十四章)的描述而来。“道”没有实体,却创生万物,可以超越宇宙之间一切实体的存在,“知形形之不形乎”(《知北游》),赋予万物形体的“道”恰恰是没有实体的,因此说“不见其形,不闻其声,而序其成,谓之道”(《内业》)。正因为道体难以形容,所以以“虚无”来描述:“虚无无形谓之道”(《心术上》)。

所謂“虚无”,《心术上》篇解释为“无求之也”,这是在人的修养工夫的层面上来认识“道”, 意指通过内心修养工夫去掉主观的欲望、情感与成见。《心术上》篇中多次强调“虚”:“虚其欲”“虚者无藏也”“去智与故,言虚素也”“自用则不虚”“君子之处也,若无知,言至虚也”。“虚”即心境的虚空,回归无知无欲无求的本原状态,要达到这个状态,就需要“无为”。什么是“无为”呢?“无为”并非不为,“无为之道,因也”“因也者,舍己而以物为法者也”(《心术上》)。无为就是指去掉自身的主观故见,因顺事物之发展轨迹。

这里就说到了《管子》四篇一个非常重要的概念——“静因之道”(《心术上》)。《老子》中没有“因”,但在《庄子》中“因”却不少出现。《国语·越语下》的范蠡言中谈到“因”,马王堆帛书《老子》乙本卷前的古佚书中也讨论“因”,这些都是与《管子》四篇相关性很大的文献。仅从老庄道家理论系统中,具有哲学意义的“因”在《庄子》内篇已经出现了,《德充符》篇“常因自然而不益生”,这个“因”就是因顺的意思,即因顺自然变化而不做人为的增益。这就非常接近《管子》“静因之道”的意义了。关于“静因之道”的讨论,《管子》四篇和《庄子》交汇最明显的要属以下几句:

故曰,夫恬淡寂漠虚无无为……感而后应,迫而后动,不得已而后起。去知与故,循天之理。(《庄子·刻意》)

调而应之,德也;偶而应之,道也。(《庄子·知北游》)

恬愉无为,去智与故。其应也,非所设也。其动也,非所取也。过在自用,罪在变化。是故有道之君,其处也若无知,其应物也若偶之,静因之道也。(《心术上》)

《庄子·知北游》中的“偶而应之,道也”与《心术上》篇的“其应物也,若偶之”不仅意思相同,连说法都如出一辙,《庄子》与《管子》四篇之间的亲密关系可见一斑。“静因之道”强调去掉主观的智巧与故见,摒弃所有的主观能动性,以内在的虚静来洞悉事物本来的面貌,一切从客观事实出发,于客观事实无所缺补,“若影之象形,响之应声也”(《心术上》)。“静因之道”的概念虽然在《庄子》中已经十分明显了,但没有被明确化,而《管子》四篇不仅明确提出了这个概念,还对“因”的哲学内涵进行了界定:“因也者,舍己而以物为法者也”(《心术上》),“无为之道,因也”(《心术上》),这就使“因”成为一个独立的哲学范畴。

“道”创生万物,“德”畜养万物,道家理论系统一向重视“道”与“德”的内在关系。《老子》理论是从“道经”与“德经”两方面展开,第五十一章讲“道生之,德畜之”,“是以万物莫不尊道而贵德”,在《庄子》和《管子》四篇中也有类似的说法:

物得以生,谓之德。(《庄子·天地》)

德者,道之舍,物得以生生。(《心术上》)

二者都发源于《老子》“道生之,德畜之”之说。《管子》四篇中进一步论述道:“以无为之谓道,舍之之谓德。故道之与德无间,故言之者不别也。”(《心术上》)如何解释“舍”,学界一直颇有争议。李存山先生说“舍”是充形的意思,“‘道与‘德的区别是无形之气与充形之气的区别;除此之外,‘道之与德无间,即没有本质的区别”。的确,无形之气与充形之气的区别,正是贯通天地的终极之气和构成人体的具体物质的两个层面的区别,也是终极之道与可以停留在人体的具体之道的区别。考虑到《管子》四篇以“心”为“舍”的理论,“以无为之谓道,舍之之谓德”,即无为的“道”停留在心中就成了“德”,“舍”应当解释称“以……为舍”。“道”与“德”同源,所以言之者不别,“道”强调本原性,“德”强调“道”的功用性,“虚无无形谓之道,化育万物谓之德”(《心术上》),这就是在用“德”来说明“道”的作用。“‘道具有超越和内在双重性,所以就超越性来说,‘道就是‘德;就内在性来说,‘德是‘道内在于万物的作用。”

“战国中期以后,对于‘道的思考则有强化其人间性的趋向”,这一点在《管子》四篇中体现得十分明显。与老庄相比,《管子》之“道”更多探讨的是社会现实问题。《管子》四篇援法入道,为统治者提出了“事督乎法,法出乎权,权出乎道”(《心术上》)的政治治术,这是创化天地之“道”落实到现实人生的具体体现。这种思想与马王堆《老子》乙本卷前古佚书“道生法”(《经法》)之说十分接近,体现出受到战国中后期流行的道法思想影响的痕迹。关于“道”“德”“义”“礼”“法”,《管子》四篇给出了一连串的定义:

虚无无形谓之道。化育万物谓之德。君臣父子人间之事谓之义。登降揖让,贵贱有等,亲疏之体谓之礼。简物小未一道,杀戮禁诛谓之法。(《心术上》)

“道”“德”“义”“礼”“法”连举并论,显示出《管子》四篇道论注重社会功用的特点。《心术上》篇又有“礼出乎义,义出乎理,理因乎宜者也”,“法所以同出”,可见《管子》四篇依然以“道”为社会人生的最高标准,认为“道”经过“宜”与“权”落实到现实人生,产生了“礼”与“法”,而其对“礼”“法”的“道化”,早已超出了老庄道论的理论范围。

结语

综上所述,《管子》四篇气论继承和发展了老庄气论,提出了“气”为宇宙及人体基本构成物质的唯物论,突出了“气”的地位,并在老庄气论的基础上建构了精气论的义理规模。冯友兰先生提出,稷下道家“特别用气来解释生命和意识的起源以及构成生命和精神的要素”,是学术史上值得注意的事。《管子》四篇的“心”学思想主要基于庄学“心”论,其“白心”说、“心以藏心”说、以心为“舍”说、以心为君的观点,都可以在《庄子》“心”论思想中找到渊源。在《庄子》“心”论的基础上,《管子》四篇将一些关键性的概念和范畴明确化、哲学化,把“心”论与主术更为紧密地连结在一起。《管子》四篇道论的总体思路沿袭老庄,以“道”为创生万物与人体的最高规则,保存了“道”的超越性和形上性,在此基础上使“道”更接近于现实人生,明确提出了“静因之道”的理论,具有十分重要的意义。

张岱年先生曾说:“《管子》书中的《心术》上下《内业》等篇含有深刻的哲学思想,多年以来确实很少人予以注意,郭老特别表彰了这四篇,应该肯定,这是中国哲学史研究中的一项新成就。郭老的贡献不在于重新发现了宋尹学派,而在于重新发现了《心术》《内业》等篇的历史价值。” 将《管子》著作中具有道家思想倾向的几篇文章单拿出来讨论,重新定义其在道家理论系统中的意义和价值,对于我们认识道家的发展以及整个思想史的研究来说,都是有所裨益的。郭沫若先生称《心术》等篇是一个“失掉的连环扣”。《心术》等篇确实是一个“连环扣”,但不属宋、尹,而是先秦道家思想系统中的重要一环。罗根泽先生说“庄子以后,刘安以前,道家必在蓬蓬勃勃的发展”,并认为《管子》中的“《心术》上下及《白心》等篇”,与《庄子》外杂篇、《韩非子》的《解老》《喻老》篇,都是研究《庄子》内篇之后道家思想源流的重要材料。

《管子》四篇继承老庄思想体系,在气论、心论、道论三个方面均有重要延伸和发展。明乎此,我们可更好地厘清先秦道家思想的发展变化脉络。

注释:

① 刘节:《管子中所见之宋钘一派学说》,《古史考存》,人民出版社1958年版,第250页。

②③ 《郭沫若全集·历史编》第1卷,人民出版社1982年版,第553、565页。

④ 本文所引《老子》原文参考自朱谦之《老子校释》,中华书局1984年版。《庄子》原文参考自郭庆藩《庄子集释》,中華书局1985年版。《管子》原文参考自黎翔凤《管子校注》,中华书局2004年版。

⑤ 侯外庐、赵纪斌、杜国庠:《中国思想通史》第1卷,人民出版社1957年版,第351—359页。杜国庠:《荀子从宋尹黄老学派接受了什么?》,《杜国庠文集》,人民出版社1962年版,第135页。余敦康:《论管仲学派》,《中国哲学》第2辑,人民出版社1980年版。金德健:《宋钘、尹文三论》,《四川师院学报》(社会科学版)1981年第2期。林之达:《〈管子·心术篇〉的心理学思想》,《西南师范学院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1982年第3期。董英哲:《宋尹学派之“道”》,《西北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1988年第4期。孙开泰:《从〈管子〉研究看郭沫若对新史学的贡献》,《郭沫若研究》第10辑,文化艺术出版社1992年版,第120页。李学勤:《〈管子·心术〉等篇的再考察》,《管子学刊》1991年第1期。

⑥ 宣颖:《南华经解》,广东人民出版社2008年版,第200页。

⑦ 参见罗根泽:《诸子考索》,人民出版社1958年版,第471、469、283页。

⑧⑨ 蒙文通:《古学甄微》,《蒙文通文集》第1卷,巴蜀书社1987年版,第79、252、381、77。

⑩ 裘锡圭:《马王堆〈老子〉甲乙本卷前后佚书与“道法家”——兼论〈心术上〉、〈白心〉为慎到田骈学派作品》,《中国哲学》第2辑,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80年版,第68—84、70页。

参见《朱伯崑论著》,沈阳出版社1998年版,第419、437页。

张岱年:《中国哲学史史料学》,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82年版,第50页。

胡家聪:《管子新探》,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5年版,第300、303页。

参见余敦康:《论管仲学派》,《中国哲学》第2辑,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80年版,第47页。

吴光:《黄老之学通论》,浙江人民出版社1985年版,第93页。

冯友兰:《中国哲学史新编》第2册,人民出版社1984年版,第199、210、204页。

李存山:《〈内业〉等四篇的写作时间和作者》,《管子学刊》1987年创刊号。

参见王博:《〈黄帝四经〉和〈管子〉四篇》,《道家文化研究》第1辑,上海古籍出版社1992年版。

陈鼓应:《管子四篇诠释——稷下道家代表作解析》,商务印书馆2006年版,第21、163、41、134、31、35页。

杨儒宾:《论〈管子〉四篇学派归属问题——一个孟子学的观点》,《鹅湖学志》1994年第13期。

唐兰:《马王堆出土〈老子〉乙本卷前古佚书的研究——兼论其与汉初儒法斗争的关系》,《考古学报》1975年第1期。

唐兰《马王堆出土〈老子〉乙本卷前古佚书的研究——兼论其与汉初儒法斗争的关系》一文中提到了七处,笔者又参考学者们的观点统计了五处,分别是:《经法·名理》“如影之随形,如响之随声”,与《管子·心术上》篇“若影之象形,响之应声也”;《道原》篇中“盈四海之内,又包其外”,与《管子·心术上》“道在天地之间,其大无外,其小无内”;《道原》篇“万物得之以生,百事得之以成”,与《管子·内业》篇“道也者……人之所失以死,所得以生也。事之所失以败,所得以成也”;《道原》篇“人皆以至,莫知其名,人皆用之,莫见其刑”,与《管子·内业》篇“道满天下,普在民所,民不能知也”;《道原》篇“天地阴阳,[四]时日月,星辰云气,规(蚑)行侥(蛲)重(动),戴根之徒,皆取生,道弗为益少;皆反焉,道弗为益多”,与《管子·白心》篇“道者,一人用之,不闻有余;天下行之,不闻不足”。关于《经法》等篇与《管子》四篇语句近似之处的统计,应该还有未尽之处。

许抗生:《略说黄老学派的产生和演变》,《文史哲》1979年第3期。

李学勤:《〈管子·心术〉等篇的再考察》,《管子学刊》1991年第1期。

陈鼓应:《关于帛书〈黄帝四经〉成书年代等问题的研究》,《黄帝四经今注今译》,商务印书馆2007年版,第40页。

祝瑞开:《〈管子·心术上、下〉等篇非宋钘、尹文遗著辨——兼说其在中国哲学史上的地位和影响》,《西北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1977年第3期。

徐立军:《〈心术〉等四篇属道家著作》,《管子学刊》1987年创刊号。

吴光:《〈管子〉四篇与宋尹学派辨析》,《中国哲学史研究》1986年第4期。裘锡圭:《稷下道家精气说的研究》,《道家文化研究》第2辑,上海古籍出版社1992年版。陈鼓应:《管子四篇诠释——稷下道家代表作解析》,商务印书馆2006年版,第41页。曹峰:《稷下道家的“两重心”意识——兼论与古希腊心灵意识之比较》,《管子学刊》2019年第3期。

参见《郭沫若全集·历史编》第2卷,人民出版社1982年版,第159页。

谢祥皓:《宋尹学派与道家哲学》,《求索》1983年第6期。

王叔岷:《先秦道法思想讲稿》,中华书局2007年版,第153页。

参见李存山:《中国气论探源与发微》,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0年版,第154、82、161页。

刘智妙:《〈管子〉四篇精气论研究》,台湾淡江大学博士论文,2009年。

高亨:《老子正诂》,中国书店1988年版,第23—24页。

郭沫若曾提出这样的观点:“本篇所谓‘精,所谓‘道,所谓‘一,所谓‘气,所谓‘灵气均本体之异名。”见郭沫若《管子集校》(三)。李景林亦认为,“在《管子》‘四篇中,道和气被看作二而一的东西。很明显,《管子》‘四篇说气就是道,乃是从世界万事万物的规律或原理的意义上来论‘气;道同时又是气,这又是从构成万物之形体的质料的意义上论‘道。”参见李景林《论〈管子〉四篇的“道—气”一元论》,《管子学刊》1989年第4期。陈丽桂也提出:“为了强调‘道的遍流和普在性,它们每每用‘气去说明‘道,《内业》等篇里的‘道,每每就等于‘气。”见陈丽桂《战国时期的黄老思想》,台北联经出版社1991年版,第121—122页。陈鼓应也认为《管子》四篇“将原本抽象渺远之道具象化而为精气……,‘精气与‘道是异文同义的。”见《管子四篇诠释》,商务印书馆2006年版,第51页。

田探:《〈管子〉四篇的道气关系与“气道乃生”命题的哲学意蕴》,《江汉论坛》2013年第5期。

《大宗师》篇中有“伏戏氏得之,以袭气母”,成《疏》云:“气母者,元气之母,应道也。”

常森老师在指导我的论文时提到“气”与“道”概念的多重性与层次性,“气”与“道”既有终极性的意义,又有具体化的一般性的意义,不应混而论之。

我国台湾学者王晓波认为《管子》四篇中的“道”与“气”是一个“二元论结构的哲学理论,以最高原理原则的‘道和‘其细无内的物质性的‘气,共同来说明宇宙万物的形成”。参考自王晓波:《道与法:法家思想和黄老哲学解析》,台湾大学出版中心2007年版,第233页。

常森老师在指导我的论文时曾提到《人间世》篇“虚室生白”、《天地》篇“纯白不备”与《管子·白心》篇名的密切关系。

“耳止于听”原文为“听止于耳”,参阅俞樾《诸子平议·庄子一》校正,上海书店1988年影印版,第332页。

曹峰:《稷下道家的“两重心”意识——兼论与古希腊心灵意识之比较》,《管子学刊》2019年第3期。

胡家聪:《稷下道家从老子哲学继承并推衍了什么?——〈心术上〉和〈内业〉的研究》,《社会科学战线》1983年第4期。

《齐物论》中出现了复合词“神明”,但此处的“神明”与单字“神”同义。

郑开:《道家心性论视野中的“神明”》,《神明文化研究》第2輯,(韩)神明文化研究所2011年版,第40页。

林云铭:《庄子因》,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11年版,第354页。

常森老师在指导我的论文时提出,类似的思想其实更接近早期儒家。郭店简《五行》篇“耳目鼻口手足六者,心之役也”;马王堆帛书《五行》中有“耳目鼻口手足六者,人□□,□■之小者也。心,人□□,人■之大者也,故曰君也”;《孟子》中有的“大体”与“小体”说(《告子上》);马王堆帛书《德行》篇中也有“耳目鼻口手足六者,心之役也”;荀子《天论》中有“心居中虚,以治五官,夫是之谓天君”,《解蔽》篇中有“心者,形之君也,而神明之主也”。

[日]池田知久:《郭店楚简〈性自命出〉篇中的“道之四术”》,《池田知久简帛研究论集》,曹峰译,中华书局2006年版,第316—317页。

匡钊、张学智:《〈管子〉“四篇”中的“心论”与“心术”》,《文史哲》2012年第3期。

引自司马谈《论六家要指》。参见(汉)司马迁:《史记》,中华书局1959年版,第3292页。

帛书本作“天地母”。参见高明:《帛书老子校注》,中华书局1996年版,第348页。

徐立军的《〈心术〉等四篇属道家著作》一文中提到了这种争论。

常森老师在指导我的论文时提到“道”的层次性,作为宇宙终极意义的“道”和一般规律的“道”不同,应据文本详细分析。

常森老师在指导我的论文时指出“因”在《庄子》内篇《大宗师》《德充符》《养生主》中都有出现,意义颇似“因”的还有“顺”,如《杂篇·外物》中“唯至人乃能游于世而不僻,顺人而不失己”等等。

张岱年:《〈管子〉的〈心术〉等篇非宋尹著作考》,《张岱年全集》第7卷,河北人民出版社1996年版,第190—191页。

郭沫若在《宋钘尹文遗著考》一文中认为:“初期的道家可能有一种合理的动态,便是站在黄老的立场以调和儒墨。我们发觉了《心术》与《内业》是宋钘、尹文的遗著,算又把这个‘失掉的连环扣找着了。”

作者简介:李秀男,北京大学中文系博士研究生,北京,100871。

(责任编辑  胡  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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