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图像修辞学理论看中国当代动画的意象美
摘要：法国文学评论家罗兰·巴特提出结构主义符号学的能指和所指、直接意指和含蓄意指的二元对立，并借此分析了西方的广告图像。经典国产动画作品《葫芦兄弟》中的葫芦七兄弟、爷爷、蛇蝎二妖这几个意象，在当代社会语境下生成了新的文化内涵，彰显出了中国动画的意象之美。
关键词：中国当代动画;意象美;《葫芦兄弟》;图像修辞学理论
中图分类号：J954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4-9436（2021）15-00-02
自1926年第一部国产动画《大闹画室》诞生以来，中国动画的发展已有近百年歷史。新中国成立后，逐渐稳定的国内形势给动画工作者们提供了更好的环境，他们创作出了《大闹天宫》《哪吒闹海》等许多优秀的动画作品。1986年，上海美术电影制片厂制作了一部剪纸动画——《葫芦兄弟》，这是国产动画的经典之作，也是最能引起“80后”“90后”共鸣的童年回忆。时至今日，《葫芦兄弟》中的经典意象超越了原有的文本，在新时代的语境中具有新的文化意义。
法国文学评论家罗兰·巴特在《符号学原理》一书中将索绪尔的结构主义语言学发展为结构主义符号学，并提出结构主义符号学的能指和所指、直接意指和含蓄意指的二元对立，还以此分析了西方广告图像中意象的深刻内涵。在新时代的文化语境下，面对发展迅速的动画产业，笔者借助巴特的图像修辞学理论分析《葫芦兄弟》中的经典意象，以探究中国当代动画的意象美。
1 图像修辞学理论
罗兰·巴特认为，图像在某种程度上是意义的极限之地，其中包含着大量的意象符号。这些符号往往各有所指，既有直接意指，也有含蓄意指。图像中符号的含蓄意指是指直接意指背后隐蔽的思想、历史、文化或象征意义，它是意识形态的一部分，读者对同一图像的文化意义的解读会随着其自身所拥有文化知识的不同而在数量上有所变化[1]。
罗兰·巴特以此分析了“庞札尼”广告图像的深刻内涵。图上有几包面条、一盒罐头、几个西红柿、一些洋葱和甜椒、一个蘑菇，正从一个半开的网兜中散落出来，黄绿相间，背景为红色。它至少包含以下四个方面的意义：一是市场价值，食品的新鲜和烹饪价值;二是“意大利特色”，由黄色的西红柿、绿色的甜椒和红色的底色构成;三是“完整的烹饪”，不同的食物紧紧靠在一起，仿佛为消费者提供了一切营养均衡的食材;四是构图让人想到关于食品的美术作品，它指向“静物”或“静止的生命”[2]。
2 《葫芦兄弟》中的经典意象
在分析中国当代动画的意象美时，图像修辞学理论可以作为依据。以1986年的经典国产动画作品《葫芦兄弟》为例，其中的主要意象有葫芦七兄弟、爷爷、蛇蝎二妖。
2.1 葫芦七兄弟——承载美好与希望的“小硬汉”
“葫芦”作为中国的传统意象，有很多寓意。其一，葫芦多籽，形状像女人的腹部，包含“繁衍后代”之意，表达了人们对新生命的美好期盼;其二，在中国古代神话中，葫芦常以有形之物的形式凝聚众人的情感，用于抵御灾祸或邪恶势力，是镇压妖魔的法器;其三，葫芦的谐音为“福禄”，它是中华民族最早的吉祥物之一，象征着福气和幸运。《葫芦兄弟》中的七个葫芦娃是天神用惊雷闪电化作的神葫芦，蕴含天地自然之灵气，个个本领高强，是降妖除魔的小英雄。葫芦兄弟于蛇蝎二妖作乱之时降生，经历了成长与磨难，最终除掉了妖精，还天下以太平，是美好与希望的象征。
胡进庆导演对葫芦兄弟的评价是“硬汉强小子”。葫芦娃在外形设计上继承了中国动画的美学传统，以中国传统年画“娃娃祥”为依据[3]。他们面部饱满、脸色红润、剑眉星目，大头、短颈、小手小脚、四肢粗壮，打斗起来英气逼人，是一群活脱脱的“小硬汉”。
七个葫芦娃虽然是一根藤上长出来的亲兄弟，但他们的本领、性格各不相同，每个葫芦娃作为意象所蕴含的意义也不相同。大娃力大无穷，身形能变大，性格宽厚却鲁莽，象征能力出众却莽撞冒进之人;二娃有千里眼、顺风耳，聪慧机敏却容易被迷惑，象征消息灵通却经不起诱惑之人;三娃铜头铁臂、刀枪不入，性情刚直却容易轻敌，象征刚正不阿却不懂智取之人;四娃会吞吐烈火、吐霹雳，脾气火爆、疾恶如仇，象征有脾气却缺乏理性的实干者;五娃会吞吐江河之水、降雨露甘霖，性情温和、博爱众生，象征善良仁厚的悲悯者;六娃会隐身、虚化、幻影术，性格古灵精怪、调皮贪玩，象征贪恋自由、淡泊名利的隐者;七娃拥有法器神葫芦，能够收入世间万物，但他天真稚嫩，受了妖精的蒙骗，差点与六个哥哥反目，象征凭借身外之物获利却涉世不深之人。最终，七个葫芦娃深厚的兄弟情使他们连成一心，团结起来共同消灭妖精，象征着拥有不同本领和性格的人只有团结在一起，力量才会无穷大，邪恶的势力无论多么强大，终究会被正义的力量消灭。
在当今社会，葫芦娃承载着人们对传统“硬汉”的怀念和对兄弟情义的向往。在中国传统文化中，存在着一群游离于庙堂之外的“侠”，他们豪气干云、重情重义，从战国时期的刺客，到北宋的梁山好汉，再到当代的军人、警察，都是“中国式硬汉”。如今，人们看多了偶像剧中的“暖男”“美男”人设，产生了审美疲劳，便怀念起以葫芦兄弟为代表的铮铮铁骨的“小硬汉”，这也是一种对传统性别审美的回归。七个葫芦娃一颗心，他们的兄弟情义感人至深，至今为人们所称道，大众对葫芦兄弟的喜爱也寄托了他们对手足之情的渴望。
2.2 爷爷——充满智慧与勇气的“老英雄”
《葫芦兄弟》中的爷爷头发、胡须花白，额头上有皱纹，身体略微佝偻，是一个典型的老者形象。他常常被妖精抓走，作为诱惑葫芦兄弟自投罗网的人质。表面上看，爷爷是一个孱弱的老人，总是要靠葫芦娃来救，但事实上，葫芦娃非但没有成功救出他，反而多次被他相助。
爷爷是片中年纪最大的角色，也是唯一没有法力的普通人，但他却凭借自己的智慧和勇气多次帮助他人。一开始，爷爷上山采药时看见一条蛇想吃巢中的小鸟，他便用刀杀死了蛇，救了小鸟;后来在葫芦山洞里遇见被困在巨石下的穿山甲，他便推开巨石，救了穿山甲;爷爷能一眼识破蛇精的诡计，面对蝎子精的恐吓也临危不惧;在葫芦娃与妖精的多次打斗中，爷爷在一旁帮了不少忙，如悄悄用脚踢石头，绊住小妖，为三娃争取时间;最后葫芦兄弟能够七子连心、降妖除魔，还多亏爷爷在关键时刻诱骗妖精，成功取出七心莲子，救出了七兄弟。由此可见，爷爷看似弱势，实则心智成熟、阅历丰富，充满智慧，还有着宁死不屈的勇气，是个真正的“老英雄”。
在动画中，爷爷与葫芦兄弟的祖孙之情无比深厚，爷爷对葫芦娃的疼爱、葫芦娃对爷爷的孝顺，象征着中国传统家庭中理想的祖孙关系，寄托了人们对祖孙亲情的美好向往。
如今，我国人口老龄化已经成为一个社会问题。当代老年人的综合素质大大提升，新时代的老人群体大多积极乐观、热爱生活，“梦想”“智慧”等正能量的词被越来越多地用于形容老人，而刻板印象中老人忍受孤独病痛、消极悲观的弱势标签逐渐被取代[4]。如此看来，《葫芦兄弟》中爷爷的意象与当今社会人们心目中期待的老人群体是吻合的，人们对爷爷的怀念也体现出大众对“老英雄”的崇拜。爷爷与葫芦娃之间浓浓的祖孙情更是寄托着当代人对美好亲情的渴望和对天伦之乐的期盼。
2.3 蛇蝎二妖——新时代的“反派夫妻”
“蛇蝎”作为中国的传统意象，象征心肠恶毒之人或可怖之事。早在唐传奇《博异志》、明代《清平山堂话本》中就记载了蛇精变成美女害人的故事，明朝著名文学家吴承恩在《西游记》中也写了阻碍唐僧取经的蛇精和蝎子精，由此可见，“蛇蝎”在中国传统文化中都象征负面的人和事。《葫芦兄弟》中的蛇蝎二妖是反派人物的代表，他们是山中妖精的首领，带领一群小妖为祸世间、无恶不作。在与葫芦兄弟斗法的过程中，蛇蝎二妖心狠手辣、诡计多端，单纯善良的葫芦娃常常陷入妖精的圈套之中。
第一，蛇精——反派中的“干练女强人”。《葫芦兄弟》中的蛇精意象是典型的“恶女”。外形上，她人面蛇身、纤细苗条，棱角分明的锥形面部突出了她身为“妖精”的特征。从服饰设计的角度来看，蛇精的服饰精致又复杂，色彩以黄色为主。黄色在中国传统文化中象征至高无上的皇权和神圣崇高的地位，蛇精的服饰主要为黄色，暗示了她作为妖精首领的尊贵身份以及腹黑狠辣、霸道强横的本性。蛇精的形象也因此成了富有表现力的意象符号[5]。
当今社会，虽然男强女弱的传统观念随着时代的进步而被冲击，但女性属于弱势群体的认知和外界对女性的歧视依然存在。这在某种意义上激发了女性群体的反抗意识，想要从文化作品中找寻“女强人”以获得心理认同。蛇精作为《葫芦兄弟》中唯一的女性角色，具有强烈的领导气质。虽然她在身份地位上从属于蝎子精，但在与葫芦兄弟斗法的过程中，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蛇精心思缜密、玲珑剔透，长袖善舞、刚柔并济，冷静从容、貌美干练，是个气场十足的“女强人”，几乎每个葫芦娃都是她想办法抓住的。在新时代的社会语境下，蛇精也被看作是强大独立、美貌与智慧并存的新女性的代表。
第二，蝎子精——反派中的“模范好丈夫”。蝎子精作为意象，象征着邪恶势力。从外形上看，蝎子精的脸型上窄下宽，嘴巴很大，身材魁梧，有妖精“大王”的气势。但比起蛇精的精明强干，蝎子精往往有勇无谋，在与葫芦娃的斗争中并没有发挥太大的作用。不过他对妻子非常好，危急时刻都把她护在身后，還会在蛇精脆弱的时候安慰她，带给她安全感。无论蛇精作出什么决定，蝎子精都无条件支持：“夫人说的有道理！”在当代文化语境之下，蝎子精逐渐被看作“模范丈夫”的典型，他懂得尊重、爱护自己的妻子，这正契合了新时代女性的心理需求。
蛇蝎二妖虽然是反派，但他们夫妻恩爱、鹣鲽情深。蛇精常给蝎子精跳舞助兴，帮他出谋划策;蝎子精处处维护蛇精，对她言听计从、百依百顺。蛇蝎二妖的相处方式打破了中国传统的“男主外、女主内”的夫妻关系，彰显了男女的平等地位。在当代社会语境下，蛇蝎二妖也象征着新时代的恩爱夫妻，寄托了人们对美好爱情和婚姻的向往。
3 《葫芦兄弟》的审美接受
德国哲学家伽达默尔认为，文艺作品就是在理解的过程中作为审美对象而存在的，其存在展示为向未来的理解无限开放的效果史。他对文艺作品存在方式的思考向人们启示了两条思考文艺作品的基本原则：其一，文艺作品不是一个恒定不变的客体，而是向未来的理解无限开放的意义显现的过程或效果史，它是一种历史性的存在;其二，文艺作品的历史性存在取决于读者的理解，读者的理解才是文艺作品历史性存在的关键[6]。
《葫芦兄弟》自1986年播出以来，深受“80后”“90后”的喜爱，时至今日，曾经的儿童虽然已经长大成人，却依然怀念葫芦娃。每年网络上都会流行许多关于葫芦娃的“梗”，人们也不断赋予这部动画新的含义。2016年上海美术电影制片厂推出了《新葫芦兄弟》的动画续作，刚播出第一集，爱奇艺网络平台上的点击量便高达2.5亿次，7天后，它的播放量稳居爱奇艺动漫榜第一。观众对这部续作有浓厚的兴趣，还将新版与老版动画进行了对比，评价新版的葫芦娃“长得更萌了”“二哥腹黑似梅长苏”“神仙爷爷法力增强却变得唠叨”……可见一千个观众心目中就有一千个葫芦娃，这部经典动画会随着时代的发展不断生成新的文化意义。
4 结语
通过图像修辞学理论可以分析出，中国当代经典动画《葫芦兄弟》中的葫芦七兄弟、爷爷、蛇蝎二妖都具有深刻、丰富的内涵。这些意象的外形设计带有传统民族文化的特征，其蕴含的意义也符合当时的时代潮流和审美特点。在当代文化语境下，这些意象与当今社会心理产生了某种契合，生成了新的文化内涵。这类意象极具审美价值，应该被有意识地、不断地开发和传播，有助于中国当代动画产业进一步发展。
参考文献：
[1] [法]罗兰·巴特.符号学原理[M].北京：三联出版社，1988：171.
[2] 北京大学外国语学院外国语言学及应用语言学研究所.语言学研究（第六辑）[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08：274-283.
[3] 曾凡俊.动画片《葫芦兄弟》人物形象设计的民族化特征分析[J].艺术科技，2015，28（06）：56.
[4] 孙平，霍笑妍.动画片《葫芦兄弟》人物符号与社会心理解读[J].中国广播电视学刊，2019（12）：72-74.
[5] 青苹，霍笑妍.《葫芦兄弟》中蛇精符号的意义转化[J].当代动画，2019（04）：53-55.
[6] 朱立元.当代西方文艺理论[M].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1997：287.
作者简介：邰兆婕（1998—），女，江苏扬州人，硕士在读，研究方向：中国语言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