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阳楼记》中的劝勉艺术
宋章南
内容摘要：《岳阳楼记》堪称宋代散文的压卷之作，是范仲淹应好友滕子京之请为重修岳阳楼做的记。文中所体现的“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开阔心境和“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政治抱负早已为大家广为传颂，但却很少有人关注到其中的劝勉艺术。《岳阳楼记》中的劝勉艺术主要体现在五个方面：即因人劝勉，对症下药;赏识劝勉，顺耳利行;因景言情，给予理解;因情言志，推心置腹;身体力行，知行合一。
关键词：《岳阳楼记》 范仲淹 劝勉 艺术
范仲淹和滕子京于宋真宗大中祥符八年（公元1015年）一同进士，天圣中又与范仲淹同时分配到台州，这二人有着共同而崇高的人生追求，可谓是知心好友。范仲淹称滕子京为“吾人之英”。范仲淹还曾在滕子京被王拱辰等人弹劾时以身家性命为担保为他辩护。宋代庆历年间，滕子京由庆州贬到岳州，滕子京这个人勤于公务，对政事非常积极，到越州的第二年便使岳州“政通人和，百废俱兴”。政绩斐然的滕子京欲彰显自己的功绩，便给好友范仲淹寄去了一篇《与范经略求记书》，并送了一幅《洞庭晚秋图》想请范仲淹作记。据范仲淹玄孙《过庭录》记载“滕子京负大才，为众忌疾，自庆阳帅谪巴陵，愤郁颇见辞色。文正与之同年，友善，爱其才，恐后贻祸。然滕豪迈自负，罕受人言，正患无隙以规之。子京忽以书抵文正，求《岳阳楼记》。故《记》中云：‘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其意盖在谏故人耳。”[1]由此可知，滕子京自从被贬到岳州后，悲愤郁闷之情时常表现在脸上，文章中也常常能体现他的愤慨之意。作为挚友的范仲淹自然十分爱惜他的才华，多次想劝说他，但滕子京这个人有一个弱点就是自负，对于这样的人来说，直言不仅达不到劝说的目的而且会使其自尊心受伤，范仲淹便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而这时恰逢滕子京请范仲淹为岳阳楼作记，于是范仲淹就借“属与作文以记之”这个机会在《岳阳楼记》一文中巧妙的寄托了自己的勸慰之意。既是为了劝勉，那么作者又是如何进行劝勉的呢？
一.因人劝勉，对症下药
既是为表劝勉之意，但是范仲淹并没有在文章一开始就劝说滕子京要有自己的操守，不因外物改变自己，要有心怀天下的抱负，以天下为己任。而是先提“滕子京谪守巴陵郡”的境况，用“谪”字引领全篇。《岳阳楼记》作于庆历六年，滕子京被诬告“狂费工钱”谪巴陵之后，时范仲淹也因庆历新政失败被贬邓州，不也是一个迁客吗？两人一同中举，又同被贬，面对处境相同的好友，范仲淹焉能不懂他的委屈悲愤？“谪”意为被贬，作者在文章开头之所以这样写不是揭朋友伤疤，触痛朋友，更多的是一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共鸣感，对自己是一种勉励，对好友是一种劝慰。想必滕子京看到好友来信又想到好友与他有相同经历，心灵上也会得到安慰产生归属感。
二.赏识劝勉，顺耳利行
滕子京在岳州修岳阳楼不远万里请范仲淹作记，苏舜钦书写、邵竦篆额。计划于洞庭湖修建堰虹堤便请欧阳修为此作《堰虹堤记》，举办府学修建学宫便请尹洙写了一篇《岳州学记》，以此为政绩。据此，不难知道滕子京是一个骄傲自负的人，喜欢宣扬自己的功绩，也以他人的称颂而沾沾自喜。身为多年好友兼“朋党”中人的范仲淹自然也知晓这一点。“政通人和，百废具兴，乃重修岳阳楼。”滕子京身处被贬的境况却做出了不朽的政绩，把岳州治理得井井有条，岳州人人称赞他的行政才能。作者在文中也充分地肯定了滕子京的政治才能和功绩。特别是一个“乃”字巧妙地夸赞了滕子京是一位治理有方，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有序抓起落实的施政大才，有力地佐证了时人对滕子京的评价“天下治为第一”，回击了那些对滕子京谗言诬告的人。
“除了交代写作背景，作者在开头还讲述了‘刻唐贤今人诗赋于其上的业绩。这件事看似平常，却实打实的是推动岳州当地文治发展举措，特别是宗谅组织人编排文章时不依照作者的官爵贵贱排序，更是别有风范。”[2]P3作者范仲淹在文中开篇记事，就事论事，在记叙中适时适度地夸赞滕子京的精明能干，安慰了此时滕子京委屈悲愤的内心，降低了滕子京的心理戒备，从而使其更容易接受进一步的劝说。
三.因情设景，给予理解
作者在文中对于岳阳楼宏伟的景象没有作过多的描述，用然则笔锋一转写道岳阳楼的地理位置，从而引出多会于此的迁客骚人，以及迁客骚人的览物之情。迁客骚人会因为自然景物的不同，产生不同的心情。当看到阴雨连绵，久未放晴的萧条之景，迁客骚人有怀念家乡，害怕别人批评说坏话的凄凉悲伤之情。晴朗和煦，阳光明媚，沙鸥飞舞，鱼儿畅游。登上这样的岳阳楼，会让迁客骚人心旷神怡，把宠辱得失都忘记。
一切景语皆情语，任何作品都是作者内心最深处情感的流露。表面上看作者是在写洞庭湖的景色变化，实则是暗指国家政治。洞庭湖的景色变化不也隐喻了起起伏伏的仕途生涯吗？看到不同景色产生的两种心情变化看似异实则同。无论阴晴还是悲喜，这所有的不同只不过是眼前的表象。迁客骚人都会因为事物的变化而产生心情的变化，所彰显的都是个人的情绪起伏。他们是以物喜，以物悲的代表。而同样是迁客的滕子京也不外乎是这样的人，即便政绩斐然，但他与文中的迁客骚人也有着惊人的相似之处。“滕子京身负贬官之名，冤案之屈，仍然奋起江湖，治理岳州，重修岳阳楼，加强人文建设，提升一方名气。多次遭到政治打击，虽然没有消极沉沦，遁世离俗，仍在自强不息，有所建树。”[3]P163但在他的内心深处却留下了暗伤与阴影。据《岳州府治》记载，被诬告贪污公款的滕子京满腹牢骚，甚至还说要等到岳阳楼修建完成，凭栏痛哭以泄其愤，由此可以看出他一直再为被弹劾一事自怨自艾，难道这不是以物悲的人吗？ 虽然政绩显著，但是他求人歌颂政绩不也是喜洋洋者吗？他的“悲喜”心态和这些迁客骚人如出一辙。但是能有这样的心情变化也是理所当然的，迁客骚人们大家都是这样，滕子京的心态只是千千万万个迁客骚人的缩影。作者范淹在这两段里借迁客骚人来形容此时滕子京的处境，暗示其悲喜得失变化只不过是情之所至，给予滕子京以情理上的关怀，融化了滕子京内心深处的坚冰。
四.因情言志，推心置腹
“劝说的巧妙，不是花言巧语，劝说的关键是真诚，诚则生巧。情感上的融洽，心灵的不设防，使范仲淹进一步坦诚相见，敞开心扉，和滕子京进行心与心的交流。”[4]虽然范仲淹能理解迁客骚人的心情变化，但是对于这种悲喜变化他是不赞赏的，他追求的是古仁人之志即“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作者虽然此时也处于人生低谷，却自抒胸臆，把自己的阔达胸襟和政治情怀坦诚表露。但是那个时代，像作者这样的人又有几个呢？于是作者发出了“噫！微斯人，吾谁与归”的无限感慨。面对作者的感慨，身为好友的滕子京也一定能感受到范仲淹对他的期盼，要他在仕途上看淡荣辱得失，心系天下，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可以说作者劝勉滕子京的同时也是对自己，对天下所有迁客骚人的劝勉。面对好友如此真诚的劝说，滕子京怎能不动容。
五.身体力行，知行合一
规劝朋友最重要的是要让朋友信服，要能够對朋友有所影响，这不仅仅需要言传，更需要身体力行。“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不仅是对好友的劝勉，也是他自己一生的行为准则。欧阳修在范仲淹的碑文中说范仲淹从小就有志于天下，常常自己吟诵说：“士当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范仲淹自小随母改嫁，青少年时期便备尝人间艰辛，却少怀大志，天不亮就起来学习。在自己的从政生涯中敢言直谏，多次向皇帝上书，提出许多革除弊政的建议，却被保守势力打击一再贬官。但是无论是居庙堂之高，还是在地方为官。他都能体恤民情，以社稷民生为重，用自己行动实践自己先忧后乐的理想追求。向仁宗上百官图，指出进退官员大劝应该由皇帝亲自掌握。范仲淹认为国家的忧患没有比缺乏人才更严重的，于是他在苏州创办苏州府学，首开东南兴学之风，兴办教育。为治理水患，带领百姓挖渠、筑堤、引导太湖水入海，并治理了其他的江河、湖泊，消除了水患。60岁时用自己的俸禄在家乡买“义田”千亩作为族人公产，救济贫穷的族人，使范氏子孙免遭饥寒之苦。而自己却连死后办后事的钱都没有留下。可以说范仲淹一生的忧与乐皆为天下苍生，作为范仲淹的挚友，怎能不受他潜移默化的影响？
规劝实则是对规劝对象的一个把握，要懂得规劝的时机和分寸。作者在劝说好友时对症下药，抓住其自负的性格特点，褒扬他的功绩，真诚吐露自己的“以天下为己任”的抱负，并一生践行先忧后乐的理想追求。虽是为了劝勉好友，但文中没有出现一个劝勉之词，将劝勉之意蕴含在了“记”中，以达到规劝意图，可见其巧妙的劝说艺术。
参考文献
[1]季铁铮.范仲淹[M].长沙：湖南人民出版社，2006.
[2]林嘉文.忧乐为天下：范仲淹与庆历新政[M].太原：山西人民出版社，2016.
[3]高鑫.同是天涯贬谪人，一纸作文诉仁心——《岳阳楼记》教学研讨课实录[J].中学语文，2020（16）.
[4]史国强.婉转得体，润物无声——《岳610501202206106阳楼记》规劝艺术赏析[J].备教导航，2008（4）.
（作者单位：陕西理工大学人文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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